四月二十二日 丙子 陰

  今天考通鑑。考完去圖書館借書,晚飯後又逛誠品,買了楊寬《西周史》和
王夫之《讀通鑑論》《宋論》,站著看完了九把刀《獵命師傳奇》第二集。

  回來,蔡宗翰板上轉貼海洋音樂祭將擴大舉辦的新聞,一群人在感嘆它愈發
商業化,我回了幾句,後來又回了一篇長文,如下。


海洋祭擴大 將增辦影展

【聯合新聞網 記者黃俊銘/台北報導】

去年造成30萬人在福隆「搶灘」的「貢寮國際海洋音樂祭」,今年將更熱鬧。北縣府
已決定將活動延為至少5天、預計7月20至24日舉行,並增設「海洋音樂影展」,廣徵
優秀紀錄片參賽,海洋祭將轉型為以音樂為主的全方位藝術節。

去年海洋祭盛況,讓贊助的7-ELEVEN笑得合不攏嘴。據了解今年7-ELEVEN投資金額高
達5千萬元,可想見海洋祭所放送的音樂雖不「主流」,但背後所撐起的青年文化旗幟
,加上如今擴充為含影像、人文藝術等,市場潛力強大。

今年的重大變革,重頭戲「海洋獨立音樂大賞」樂團競賽將邀兩名(男、女各一)高
中學生一起當評審。北縣新聞室主任廖志堅表示,主辦單位怕自己的品味趨於「老化」
,因此今年將在網路上徵選兩位高中生來當評審。

廖志堅說,條件必須是過去曾來海洋祭玩過,只要上網寫下「我的海洋」心情感言,
不必會樂器,不一定要很「專業」,就有機會和專業音樂人共同參選。高達20萬獎金
的海洋大賞,樂團報名即日起5月15日截止。

相關查詢可上海洋祭官方網站:(http://www.hohaiyan.com)。

作者 youtien (胡逆天) 看板 goshian
標題 Re: [新聞] 海洋祭擴大 將增辦影展
時間 Sat Apr 23 01:43:32 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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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述《xxvi (Belial)》之銘言:
: ※ 引述《youtien (胡逆天)》之銘言:
: :   還有我一直搞不懂他在「祭」什麼。音樂季就音樂季,祭什麼?我們有拜拜嗎
: : ?拜誰?曼尼大神嗎?
: :   都是在亂挪用日文漢字。
: 一開始只是很單純的音樂信仰,小孩子式的可愛,
: 即使是有點固執傻氣的。
: 後來就開始拜縣府拜7-11大王了。
: 再幾年就成了青春與搖滾的公祭大會了。通通腐敗掉。

  其實這裡有一個很值得我們思索的問題:在它變質以前,有什麼值得我們珍
貴的東西,而那個東西的性質又是如何?它適不適合海灘音樂會的這種形式?

  單純的音樂信仰,小孩子式的可愛,可以長久乎?誠然這種情感是永遠都會
存在的,但是一個音樂會,一個社群,它需要發展。單純的、幼稚的、雛形的,
都總該要成長、深化。

  我們所感嘆的,或許是海洋音樂祭沒能足夠地往深度,而只是往廣度發展;
再者,辦活動需要錢,需要不只是熱情、信仰的東西,於是尋求贊助,從而交易
,也是必然之勢。

  我們還要考慮人們為什麼來參加這個海洋音樂祭。不要說青春、搖滾這類籠
統的概念,我所欲,是想看看這一代人的創作及其精神、文化;你們所欲,或許
是一種單純而沒有什麼雜質的美好。但是實際的情況是怎麼樣?就我去年的現場
見聞,許多人就是去駭、去爽、去娛樂而已。我很不願意這樣說我們的青少年,
但是我們不能低估這種人在「市場」中的數量。所以,海洋音樂祭會發展成這樣
大眾取向,這樣以主流手法操作的非主流盛會,也是很自然的。

  主流之所以為主流,資本主義之所以盛行至今,都有它的道理,想撼動它,
恐怕不比改變物理規律容易多少。所以我們不要只是批評,我們要想想,如何能
在這種潮流,這種必然的趨勢中,保存、發展我們所珍貴的東西。

  這時,我們也要檢視音樂祭的軟體--各樂團。他們的創作在講什麼?他們
想達到什麼?他們走的是什麼路?初時的單純美好,有多少能發展出可大可久、
允深允廣的人文關懷與藝術境界?

  即使有好的土壤,還是要看種子爭不爭氣。我聽到的一些樂團,聽來聽去,
他們的搖滾也就是要駭、要爽,或有一些反叛精神,但那也好像只是為了駭為了
爽,而不是真正的為自己、為生命找出路--「放」「飛」「出口」都是當今樂
團創作中常見的詞,但很可惜的,我聽來聽去卻聽不出放了以後如何?飛到哪裡
?搖滾而止於此,也就只是盲目的宣洩。

  例如一個唱了很多批判社會、批判學校歌曲的嘻哈團,技術很不錯,砲火也
很猛烈,可他們所提出的見解,卻有點缺少反思精神與智性的光芒,聽起來實難
令人稱許。又如一個融合客語、閩南語、電音與八音的團,將八音、客語的元素
呈現以嘻哈、說唱的形式,聽起來頗新奇,但是客語、八音的精髓是什麼?我卻
無法在他們的歌曲中找到。他們要把自己的文化與搖滾融合,帶到舞台上,這是
可取的,可是他們自己有沒有先去精通客語、八音的精神?不,他們並未萃取出
能夠啟發我的精髓,他們只移植了表象。

  再如幾個校園樂團,我舉蘇打綠和夢露好了,因為我認識他們,不怕得罪。
夢露得了最佳人氣獎,很多人喜歡夢露,喜歡阿霈的青春、活力,或許他們就是
富於一種「單純的音樂信仰,小孩子式的可愛」,能夠感染人,讓人共鳴吧!但
這不能滿足我,也不能感動我。汪正一和我說,大部分去海洋音樂祭的人也就是
為了快樂;我想,夢露的追求,夢露做的音樂,也是為了這種快樂而作。可是那
種快樂是什麼?如果只是聲色之娛,其可以長久乎?他們發了單曲,眼看要發專
輯,目前為止看來還挺單純美好,但是出片以後,他們的處境、地位變了以後,
這還可以持續下去嗎?持續多久?

  從過往的許多例子,我們知道那種單純的美好、可愛很難在商業化之下不變
質。如果沒有成長、發展出一些可大可久、允深允廣,可以讓自己站得穩的東西
,很容易就會被變成商品,而失卻其初衷。再者,人的年齡會增長,青春也會褪
色。這是我為夢露,還有許多樂團擔憂的地方--他們「真」,但是不夠「深」
。不過汪正一他們是聰明人,我想他們是能夠成長,到不是那個調調的我也能刮
目相看的地步的,有朝一日。

  蘇打綠就走得遠一些,雖然也不盡是我所嚮往的那條路子。青峰是奇才,歌
聲奇絕,而思路飄逸,詞多異藻,能造出獨特的異想世界,也能用新奇有趣的角
度去描寫事物如〈窺〉,不同凡響。然而,就我的觀感,青峰是和王菲、陳珊妮
一類的藝術家,有奇思、奇才,但卻較為自我,其美感境界是自我耽溺,而與外
在世界較少連繫的。喜歡他們的會很愛,不喜歡的可能就會認為他們只是自戀的
自說自話。他們不是不能用一般人都能接受的普通形式(如平實的文句、樸素的
旋律)來表達,而是不想。所以我只能期望他在繼續走、走,走到盡處以後,能
通出一派就算我們不能理解,也能深深感動的氣韻,像是周夢蝶先生的詩。

  然則,蘇打綠還有另一個靈魂人物:有學院基礎的阿龔。阿龔的調調也很有
些寶里寶氣的怪異,而他學古典樂出身,以彼基礎發此情調,就能做到既活潑新
奇,又合乎法度,是以悅耳而可喜。就像是有古典詩詞基礎的人寫現代詩、歌詞
,總較能把握住文字的意義與韻律,而能充分地表達他所表達的,而且不難理解
、領會。更重要的,是阿龔的基礎與修練,使他對「音樂」有比一般人深入得多
的認識。大家可以去PTT Sodagreen板看看他(CDix2)的文章,他對音樂的心得與
思考,言之有物而毫不晦澀,我雖不通樂理,亦覺獲益良多--因為他說的是所
有藝術、學問以及人生所共有共通的一些東西。古典音樂、古典詩詞之所以為經
典,應該也就在那些具有普適性的道理上。

  我們常聽到樂團說什麼「一切為了音樂」「回歸音樂」,可是音樂又是為了
什麼?古典樂為何歷久不衰?我想,有了一流的精神,才能有一流的音樂,而一
流的精神需要長久的培育與鍛煉。我們有一些唱了幾百年的民歌,傳了幾千年的
古詩,它們或許樸素,但抓住了一些很永恆的情感或道理,是以永遠能讓人共鳴
。現在的音樂人,以及所有藝術家與文人學者,其實都該繼續往這條路上探求。
然則現代人有古典素養、古典情懷者少了;有這些的,也只有少數在搞樂團;有
這些而搞樂團的,又只有少數是面向大眾而且洵有所成的。因此,蘇打綠的阿龔
在我眼中益發可貴可愛。青峰的詞境或難以理解,但阿龔的編曲當不難領會--
至少我們能學習怎麼去欣賞它,像我們可以學習如何欣賞古典樂。青峰為奇才而
有中文基礎,奇中有正;阿龔學古典樂出身而有奇情,正中有奇。奇正相輔,陰
陽相成,遂能既奇異,又普通,能雅俗共賞,而流行。因此蘇打綠是我最看好的
樂團,只不過,目前我還認為他們太「奇」了些,希望日後能多往「正」的路子
移一些,並且再多一些人文與智性。

  以此觀之,現今樂團缺乏什麼,當可略知大概了。缺乏這些不要緊,但如果
根本沒有追求這些的意願,而止於幼稚階段的玩樂,就要令人失望了。

  有深度、有關懷的樂手、樂團,其實也有很多,但要既富人文、智性,音樂
上又能動人且流行,這就少了。我去年也聽到幾首關懷鄉土、社會與歷史的歌,
但一來,它們不夠好聽,二來,他們的詞句、見解也不甚傑出(當然,要做到傑
出很難),所以觀眾也沒什麼熱烈的反應。海洋音樂祭,不是沒有給他們機會去
震撼人、啟發人,乃至影響日後這個活動的風格走向,而是他們自己力有未逮;
又或者,本性、境界還不夠澄澈、明朗。

  有深度、關懷而傑出的樂團,我聽過以交工為最。有深沉生命力者,聽說胡
德夫最近要出專輯了,我會去買。這些,不需要什麼音樂祭的加持,所到之處,
自會有其聽眾,會有受其影響、啟發的後輩;反之,如果沒有那樣的深度與涵養
,則縱有多好多純粹的舞台,又有何能為呢。

  再回到我們的問題:如何在主流的、資本主義的趨勢中,保存、發展我們所
珍貴的東西?就一個創作者而言,我想,第一,我們要修養、精進自己,先做好
一個人,才能寫好一首歌;第二,我們的作品不僅要有我們想要有的元素,還要
能風靡大眾,在這一點上最成功的是羅大佑。如果不在「普通」處用功,則至多
保存,難論發展。

  這是我的看法以及我要採取的路徑,未必只有這一條路,我也未必做得到,
但我相信這行得通。今年的海洋音樂祭會邀請崔健,衝著他,我會去,不管這個
活動變得有多商業化或什麼的。我不排斥商業化或政治化,我只反感那對一些事
物本質的異化,而畢竟還是有如崔健的藝人與觀眾,有其不為流俗所移的警覺與
自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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