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打綠《小宇宙》逐首聽
蘇打綠第二張專輯來了。羅大佑說第二張專輯是最難做的，因為第一張你可以用整個前半輩子去積累，而第二張你只有一兩年的時間，而且外界還會對你有各種期待。我以為不只是這樣，還有一點更重要：處境改變了。
在發片竄紅以前，你的詞曲創作是生命的感發流露，樂團的編演互動也有一種「一同向未知探索」的魅力；如今，蘇打綠紅了，樂團的配合也愈發成熟了，可是創作的根本，有一點改變了──因為你們的人生已經不同了。於是，如果創作者的態度依然誠懇，寫出來的東西、唱出來的情感，一定也會有所不同──即使你唱的同樣是大學時期的舊作，也一定會不同；第一張的風格與特色，是無法重複的，因為時移勢易了。
這是大考驗。我就要聽他如何處理這種轉變。
１．You are, you will
前奏，像漩渦般教人暈眩。這首歌要唱什麼？
「覺得暈眩 覺得厭倦／小心提煉 綻放在心中點」，何謂也？先前的情思是紊亂的，如今厭倦了紊亂，於是決定收斂、整理，提煉，再綻放，放出花朵、放出純粹。是謂：收、化、運、發。
「覺得恨炫 覺得很玄／不想再添 感情偶發事件」，延續上段，重新綻放的情思，又炫又玄；「不想再添 感情偶發事件」應是「我要定下來了」的意思。整理之後，看穩了方向，決定專注，從此一往情堅了。
到副歌就直白了：
I want, I want to go to where you are,
you are waiting for /
I want, I want to go to where you are coming telling me you will,
you will always right here stay with me.
乍聽之下，不禁皺眉：這歌聲怎麼變得如此甜蜜而近乎膩了呢？不對，不會只有那麼簡單。再聽兩遍。聽出來了，不是膩，而是──興高采烈。是確定了所愛、而充滿著信心的宣言。
這是唱給誰聽的呢？又為什麼要把這放在第一首呢？
我想：這是唱給我們聽的。為什麼歌詞能那麼確定「你」一定就在那個地方等著「我」，說會永遠與君同在？如果這是唱給情人，未免自信過度、太膩、太癡，不似青峰的風格；但若把「you」作「歌迷」解，就通了。歌聲中的意氣風發、神采飛揚，乃是對蘇打綠魅力的完全自信。
我知道你們愛我，所以蘇打綠又來了。唱得出如此懾人的自信，青峰已具明星風範。這首歌，如此看來，便是一個由歌手開始，去與期待著他的歌迷交融的儀式。
至於為什麼把它作為第一首？如果排序的是我，我會這麼排嗎？會。為什麼？因為要用這最光明、自信的〈You are, you will〉來體現蘇打綠的轉變──從迫切到從容、從迷惘到堅定的轉變。
貫串蘇打綠第一張專輯的主題是「迫切」，desperate，迫切的渴望與失望，仰視與窺視，青春的缺少與追尋。而今他們已踏出了第一、第二步，情況改變了，音樂的主題也就要變。現在蘇打綠仍在探索、登攀，但已不再那麼迫切，也不應再那麼迫切，而該多出幾分從容了。如果是我，我就要端出這種從容：看，我們都成熟茁壯了，就讓我們繼續這麼一起走下去吧！
多麼光明開朗、振奮人心，尤其在這個時代。
那他們有沒有做到？反覆細聽青峰在副歌中情感收放的分寸，感覺是：從容、自在，但又飽滿，真不簡單。這種斷言式的歌詞，一般歌手很容易失之浮華造作，因為他們會太想強行撐出魅力，尤其實力不足的偶像；青峰不會。如果是我來唱──姑且不論歌喉，我能把握得住這「收放的分寸」嗎？大家不妨也如此自問一番，再聽青峰，當能有更多啟發。
副歌重複幾遍後「答啦答答」的吟唱愈發輕快，然後前奏又響起，漸而獨奏結尾。這是我比較不理解的地方，因為尾段基本和前奏一樣，但是情感已經轉變完成了，所以再重複初時「暈眩」的感覺，聽起來就有點怪怪的，不太搭調的樣子。音樂方面我是外行，寫這段憑的只是個人感覺，但我也相信大家不會輕視這種「個人感覺」。
總而言之，這首〈You are, you will〉，應可說是一個承先啟後的開端。後面的十首歌，又有什麼樣的延續與變化呢？且繼續聽下去。
（待續）
附記：
再說兩處有待商榷的歌詞。
段二「綻放在心中點」，是「心中的點」（什麼點？）、「心的中點」（數學？），還是「點綻放在心中」倒裝？我傾向後者。這句的斷句對詞意影響不大，但還是要一提。段二「感情偶發事件」不難解，只是略嫌生硬，「事件」一詞離作者所要表達的意思，可能還有些距離。
最後探討一下我這種聽法可能有的問題。
文章這樣寫，最可能觸犯「把自己的觀念加諸原作」，乃至扭曲原作來為我的主張背書的弊病。這我以前常犯，現在知道節制了，不過分寸拿捏仍待持續精進。主觀是不能不要的，重點只在，眼睛要透明，並且要能正視不合乎原先設想的實相。
如果我還有什麼沒聽出來的，尚祈補充指正。
如果有人認為我「想太多」，那我想知道如何是「想得剛剛好」，真的。不只一人這樣說過我，我也不只一次這樣反問，但都沒人回。
蘇打綠第二張專輯來了。羅大佑說第二張專輯是最難做的，因為第一張你可以用整個前半輩子去積累，而第二張你只有一兩年的時間，而且外界還會對你有各種期待。我以為不只是這樣，還有一點更重要：處境改變了。
在發片竄紅以前，你的詞曲創作是生命的感發流露，樂團的編演互動也有一種「一同向未知探索」的魅力；如今，蘇打綠紅了，樂團的配合也愈發成熟了，可是創作的根本，有一點改變了──因為你們的人生已經不同了。於是，如果創作者的態度依然誠懇，寫出來的東西、唱出來的情感，一定也會有所不同──即使你唱的同樣是大學時期的舊作，也一定會不同；第一張的風格與特色，是無法重複的，因為時移勢易了。
這是大考驗。我就要聽他如何處理這種轉變。
１．You are, you will
前奏，像漩渦般教人暈眩。這首歌要唱什麼？
「覺得暈眩 覺得厭倦／小心提煉 綻放在心中點」，何謂也？先前的情思是紊亂的，如今厭倦了紊亂，於是決定收斂、整理，提煉，再綻放，放出花朵、放出純粹。是謂：收、化、運、發。
「覺得恨炫 覺得很玄／不想再添 感情偶發事件」，延續上段，重新綻放的情思，又炫又玄；「不想再添 感情偶發事件」應是「我要定下來了」的意思。整理之後，看穩了方向，決定專注，從此一往情堅了。
到副歌就直白了：
I want, I want to go to where you are,
you are waiting for /
I want, I want to go to where you are coming telling me you will,
you will always right here stay with me.
乍聽之下，不禁皺眉：這歌聲怎麼變得如此甜蜜而近乎膩了呢？不對，不會只有那麼簡單。再聽兩遍。聽出來了，不是膩，而是──興高采烈。是確定了所愛、而充滿著信心的宣言。
這是唱給誰聽的呢？又為什麼要把這放在第一首呢？
我想：這是唱給我們聽的。為什麼歌詞能那麼確定「你」一定就在那個地方等著「我」，說會永遠與君同在？如果這是唱給情人，未免自信過度、太膩、太癡，不似青峰的風格；但若把「you」作「歌迷」解，就通了。歌聲中的意氣風發、神采飛揚，乃是對蘇打綠魅力的完全自信。
我知道你們愛我，所以蘇打綠又來了。唱得出如此懾人的自信，青峰已具明星風範。這首歌，如此看來，便是一個由歌手開始，去與期待著他的歌迷交融的儀式。
至於為什麼把它作為第一首？如果排序的是我，我會這麼排嗎？會。為什麼？因為要用這最光明、自信的〈You are, you will〉來體現蘇打綠的轉變──從迫切到從容、從迷惘到堅定的轉變。
貫串蘇打綠第一張專輯的主題是「迫切」，desperate，迫切的渴望與失望，仰視與窺視，青春的缺少與追尋。而今他們已踏出了第一、第二步，情況改變了，音樂的主題也就要變。現在蘇打綠仍在探索、登攀，但已不再那麼迫切，也不應再那麼迫切，而該多出幾分從容了。如果是我，我就要端出這種從容：看，我們都成熟茁壯了，就讓我們繼續這麼一起走下去吧！
多麼光明開朗、振奮人心，尤其在這個時代。
那他們有沒有做到？反覆細聽青峰在副歌中情感收放的分寸，感覺是：從容、自在，但又飽滿，真不簡單。這種斷言式的歌詞，一般歌手很容易失之浮華造作，因為他們會太想強行撐出魅力，尤其實力不足的偶像；青峰不會。如果是我來唱──姑且不論歌喉，我能把握得住這「收放的分寸」嗎？大家不妨也如此自問一番，再聽青峰，當能有更多啟發。
副歌重複幾遍後「答啦答答」的吟唱愈發輕快，然後前奏又響起，漸而獨奏結尾。這是我比較不理解的地方，因為尾段基本和前奏一樣，但是情感已經轉變完成了，所以再重複初時「暈眩」的感覺，聽起來就有點怪怪的，不太搭調的樣子。音樂方面我是外行，寫這段憑的只是個人感覺，但我也相信大家不會輕視這種「個人感覺」。
總而言之，這首〈You are, you will〉，應可說是一個承先啟後的開端。後面的十首歌，又有什麼樣的延續與變化呢？且繼續聽下去。
（待續）
附記：
再說兩處有待商榷的歌詞。
段二「綻放在心中點」，是「心中的點」（什麼點？）、「心的中點」（數學？），還是「點綻放在心中」倒裝？我傾向後者。這句的斷句對詞意影響不大，但還是要一提。段二「感情偶發事件」不難解，只是略嫌生硬，「事件」一詞離作者所要表達的意思，可能還有些距離。
最後探討一下我這種聽法可能有的問題。
文章這樣寫，最可能觸犯「把自己的觀念加諸原作」，乃至扭曲原作來為我的主張背書的弊病。這我以前常犯，現在知道節制了，不過分寸拿捏仍待持續精進。主觀是不能不要的，重點只在，眼睛要透明，並且要能正視不合乎原先設想的實相。
如果我還有什麼沒聽出來的，尚祈補充指正。
如果有人認為我「想太多」，那我想知道如何是「想得剛剛好」，真的。不只一人這樣說過我，我也不只一次這樣反問，但都沒人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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