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打綠版的〈我的未來不是夢〉,聽了有一點意料中的失望。

  為什麼呢?因為青峰本不是適合唱這首歌的人──雖然已經是比較適合的了。

  〈我的未來不是夢〉,需要一種狂狷自信的浩然神采,需要一種永遠向前向上的至善仰望,一種清越而弘毅的姿態,忠良雅正的精神。──易言之,需要一個少年的儒者、詩人。

  張雨生做到了這些,留下了難以企及的典範。我總認為,雨生是中國有時代曲以來最接近屈原的歌手;司馬遷說屈原「其志潔,故其稱物芳」,這句話完全可以套在雨生身上。而他所唱〈我的未來不是夢〉,就好比《九章》裡的〈橘頌〉。

  〈橘頌〉是屈原作品中最光明、清新的一首。它藉由歌頌橘樹健康美好的姿態與德性,寄託自己對至善的期許,以及成為一個君子的願望。雨生也正是這樣的一個儒者。

  青峰卻是〈山鬼〉。

  山鬼,一個一直尋覓著一似有似無身影的神靈,飄忽在群山之間,美麗、深邃而纖細,始終帶著一種幽幽的惆悵。她是陰性的,她也仰望,也追求著「一種你想不到的溫柔」,但卻是閃閃爍爍、游移不定的。她也堅強,但是容易哀傷。

  〈山鬼〉像霧,〈橘頌〉像太陽。教青峰來唱〈我的未來不是夢〉,去表現那樣的自強不息,就要面臨這種不搭調,因為根本的氣質不一樣。

  於是,青峰的一二段(你是不是像我在太陽下低頭)開頭,表現得溫婉易折;第三段(因為我 不在乎)的轉折,也是陰柔的,而且彷彿縮得更緊,到副歌(我知道 我的未來不是夢)才一下扭轉成陽性的聲腔,揮灑、迸發。青峰的情緒是劇烈擺盪的,不似雨生的一貫;能量則是流雲般的迅疾,不如雨生旭日般的純粹。

  我還是比較稱許原版的,因為性向的緣故。當然,青峰是青峰,他自是唱出了他的風格,也唱出了這個年代的〈我的未來不是夢〉。只是,比較一下兩版編曲、兩個時代,難免唏噓,這個後現代的今日畢竟是再出不了那時那樣光明正大的聲音了。

  同一首歌,青峰唱得遠比雨生憂傷,遠沒有雨生那麼精氣豐滿,為什麼呢?因為時代。我們現在是再不會簡單地去全心相信什麼了。「深固難徙,廓其無求兮;蘇世獨立,橫而不流兮;閉心自慎,不終失過兮;秉德無私,參天地兮。」這塊土地,縱使還長得出這樣康毅的橘樹,也結不出「青黃雜糅,文章爛兮;精色內白,類可道兮」的果實了。
  然則,往積極的一面來看,蘇打綠這次也畢竟重新召喚到了那種精神;如果說今昔相比中,蘇打綠的表現有何不足,那是我們這個時代的不足,也就是我輩爾後正可關注之處。在本不可能超越、本不可能完美的呈現中,繼往以思如何開來,終是比表面的怡心順耳與否更具意義之所在。謹以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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