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瓢蟲的願望


  小瓢是一隻單純而善良的瓢蟲,他有紅色的外殼、黑色的斑點和黑色的頭,每天的生活就是吃吃新鮮的花粉和樹葉,四處走走,或許和朋友聊聊天,晚了就回家睡覺。

  這一天,小瓢在樹林裡看到一個亮亮的小圓環,覺得很漂亮,就把它戴在頭上,到湖邊照照看是什麼樣子。結果到了湖邊,頭一低,哎呀,小圓環掉到湖裡了。正懊惱間,湖面泛起一陣輕煙,一個閃亮亮的水神出現在小瓢面前:「小瓢蟲,謝謝你找回我的戒指,我可以給你一個願望!」

  小瓢非常驚喜,眼睛放出了光。──許什麼好?他想到上次有個人類過境時,所有小動物都慌張走避的恐怖,就定了定心神,說:「我希望所有小動物都可以每天快快樂樂、平平安安的吃飽飽、睡好好。」

  水神臉色一變。

  「很好啊,六千五百萬年以前也有一隻蟲子許過這種願望,結果我們只好從天上叫來隕石,讓地球一百年不見天日,所有大東西都絕種,只有你們這些小生物活下來。滿好的,不錯不錯。怎樣,你想這樣嗎?」

  小瓢呆了。

  水神想小瓢還會繼續愣呆很久,便提示道:「小瓢蟲!來點簡單的吧!」

  小瓢說:「那......我希望所有瓢蟲都可以每天快快樂樂、平平安安的吃飽飽、睡好好。」

  水神臉色又一變。

  「很好啊,然後誰都不能拿你們怎樣,你們就越生越多、越生越多,多到所有其他生物和人類都向你們宣戰,但還是不能把你們怎樣,你們就把大陸吃完,又把海洋吃完,把整個地球都吃完,最後只好宣布黃色的瓢蟲不是瓢蟲,把它們吃掉,再繼續這樣分類下去,直到地老天荒。滿好的,不錯不錯。怎樣,你想這樣嗎?」

  小瓢又呆了。

  水神說:「再簡單一點吧!」

  小瓢說:「那......我希望我的朋友可以每天快快樂樂、平平安安的吃飽飽、睡好好......」

  水神笑了。

  「很好啊,然後大家發現做你朋友就可以快快樂樂平平安安,你旁邊的動物就會越來越多,然後人類也來搶著跟你做朋友,搶到的很快樂的開始欺壓別人,搶不到的不甘心,就開始世界大戰,最後地表世界全部完蛋,只剩和你交朋友的動物與人類存活下來,直到壽終正寢。滿好的,不錯不錯。怎樣,你想這樣嗎?」

  小瓢哭了。

  「那......那我到底可以許什麼願望啊?!」

  水神說:「我可以只讓你一隻小瓢蟲每天吃飽,同時讓你忘記許願這回事,這樣你就不會內疚,也就可以睡好。怎樣,善良的小瓢蟲,我很體貼吧?要珍惜啊!」

  小瓢覺得不大對勁,單純的他雖然想不出什麼,但還是想要許一個能造福大家的願望。好久好久,小瓢終於鼓起勇氣,抬起頭看著水神說:「那,我可以保留這個願望,想到再許嗎?」

  水神露出一絲嘉許的目光。

  「很好啊,反正我不急,我也想看看你還想得出什麼。你想到再回來吧!」

  又是一陣輕煙,水神消失了。

  小瓢回頭往家的方向走,路上他看到樹上的蜘蛛、草上的蚱蜢、地上的螞蟻,突然覺得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因為我可以為他們做點什麼。可是我要做什麼呢?小瓢想不出來。小瓢決定去問他的朋友柏油。

  柏油是一隻脾氣火爆的瓢蟲,因為殼上沾了人類鋪馬路的柏油,所以叫柏油。柏油聽完小瓢的敘述,說:「那還不簡單!許願把人類通通炸掉就是了!人類是惡魔,是我們所有動植物的公敵!不信?你去問老烏龜,問他一百年前這片樹林是什麼樣子,現在又被人類搞成什麼樣子!」

  小瓢去問了老烏龜。老烏龜很老很老了,老到只有人類會對他有興趣,而他總能不被人類發現,是大家都尊敬的智者。

  老烏龜說:「小瓢蟲,你很善良,你希望大家都好,也不願意傷害什麼。可是,你要知道,這只是弱小的善良;現在你不一樣了。現在我們知道,你有了做一件事情的能力,但是你害怕承擔後果,所以你不知道該怎麼辦。老烏龜在這裡建議你:你好好想清楚你要什麼,然後,就去許願,勇敢地承擔吧。因為,如果你什麼都不做,你就要承擔應作為、能作為而不作為的內疚。」

  小瓢瞪著老烏龜。

  老烏龜說:「我這樣講,你懂嗎?」

  「不懂。」

  老烏龜思考了一下。烏龜的「一下」,對瓢蟲來說是「很久很久」,但小瓢還是等著老烏龜。

  老烏龜說:「那你去許願把人類全部除掉就對了,相信老烏龜,人類很壞很壞,如果不制止他們,他們會把全世界都毀滅掉,而我們沒有任何方法制止他們,現在你是唯一的希望。所以小瓢蟲,你一定要──消滅人類。」

  得到了智慧的教誨,小瓢彷彿有了信心──雖然他實在沒有聽懂第一段,但「人類很壞很壞」總是不錯的,把人類除掉,大家就好了──

  小瓢回到湖邊,呼喚:「水神、水神!」

  一陣輕煙,水神現身了,這次水神沒有說開場白,而是直接問:「怎樣?」

  小瓢定了定心神,說:「我能不能許願說,把人類通通除掉?因為大家都跟我說,人類很壞很壞......」

  水神冷冷的說:「你直接許願不就好了,幹嘛跟我囉嗦這麼多?還講原因,還講『大家都跟我說』,這只表示你信心不夠堅定,而且你根本不知道你許的願代表什麼。」

  小瓢又呆了,而且他很想哭。為什麼大家都要跟我說那麼多我聽不懂的話?

  「......算了,不多要求你。小瓢蟲,我就問你,你是不是確定要許這個願?」

  小瓢說:「......對......吧。」

  水神又笑了。

  「你知不知道人類是什麼?」

  小瓢說:「......大概吧。」

  水神說:「你知不知道人類有六十多億,每個成人都比一萬個你還大、還重?你知不知道六十多億和一萬是多少?全部都因為你而死掉喔!滿好的,不錯不錯。怎樣,你想這樣嗎?」

  小瓢呆住,眼睛瞪得很大。

  水神說:「算了,我換個說法。我告訴你,人類並不都是壞蛋,也有很好很好的人類,他們一代一代繁衍下來,也構成了一個多彩多姿的世界;現在人類可以在天上飛、在海上游,地上還有數不清的城市和村子,這些全部都因為你而死掉喔!滿好的,不錯不錯。怎樣,你想這樣嗎?」

  小瓢覺得壓力很大。

  水神說:「......我再換個說法好了。你看──」湖面泛起一陣水霧,水神幻化成了一個強壯男人的樣子:「這是男人。」再一陣水霧,水神又變成一個美麗的女人:「這是女人。像這樣子的人類,不論好壞,通通因為你而死掉喔!你真的要許這個願望嗎?」

  小瓢覺得壓力好大好大。

  水神饒富興味地看著小瓢。

  小瓢快要哭出來了。

  「......對!」

  水神臉色一變。

  小瓢說:「老烏龜說,如果不制止他們,他們會把全世界都毀掉。所以即使是這樣、那樣......我願意承擔!」

  水神想了一下。

  「你就這麼相信老烏龜啊?」

  小瓢愣了一下。

  「你有沒有想過,你朋友柏油和老烏龜是自己看人類不爽才叫你許這個願望的啊?你自己的意見在哪裡啊?如果改天你碰到對你很好的人類呢?」

  小瓢完全混亂了──為什麼大家都要和我說那麼多複雜的東西?我只是一隻小瓢蟲啊──我不管了啦!「我不管!」小瓢大聲說。

  雖然小瓢發不出多大的聲音,可這也讓水神震了一下。小瓢繼續說:「我就是要人類通通消失掉。」

  水神眨了眨眼睛:「喔,現在開始排斥思考了。你這就算是承擔嗎?你要知道......」

  水神又用了一百種不同的說法來質疑小瓢、逼問小瓢,可是小瓢始終堅定地說:「我不管,我就是要人類通通消失掉。」

  終於,水神似乎軟化了:「好吧。你再確認一次:你真的要許這個願嗎?」

  小瓢說:「對。」

  水神說:「我辦不到。」

  小瓢又呆住了。

  水神說:「你以為我很行嗎?你就這麼相信我啊?──我也看人類很不爽啊!如果我做得到的話,我早就自己去幹了!可是我辦不到啊,我只能困在這個湖裡面,蒸發得一天比一天小,不然你說我戒指為什麼會被你撿到?我很無奈啊!我為什麼要對一隻瓢蟲發牢騷?我沒用啊!......」

  小瓢說:「不要難過。」

  水神說:「......你現在是在對我許願嗎?」

  「......算是吧。」

  水神又震了一下,隨即整個落寞了下來。

  「沒用的,我做不到。我現在很堵爛,而且一百年之內都會很堵爛,我竟然敗給一隻小瓢蟲了,而且它根本沒有和我鬥心機的意思。你走吧,小瓢蟲,你很善良,在世界毀滅以前,你還是會過得很好的,我祝福你。你走吧。」

  水神落寞地消失了。
  小瓢看看,也就只好回頭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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