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是老媽生日,老哥從網路買了一大盆花送到家,我呢,就寫一篇文章吧。寫什麼好?就寫老媽以前怎麼帶我吧。明天我生日,我們家不太注重這個,我和老媽常常一起過,這篇慶生文也就兩顧吧。

  二十四年前的二月六日,我出生。那時爸爸媽媽(我十二歲以前,還叫爸爸媽媽,之後就升格為老爸老媽)都在中國時報,晚上上班,所以白天時,媽媽可以帶我;到晚上,如果家裡沒人,就把我載到住板橋的外婆家給外婆照顧,凌晨下了班再接回汀州路的家,或者請工讀生(二十歲左右的姐姐)來看。大我四歲半的哥哥(同理,後來升格為老哥),則在台中給奶奶和大姑姑照顧,到我三歲,他小學二年級,我們家搬到安和路才接回來。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白天時,媽媽就幾乎每天帶我出去,去附近的菜市場買菜,有時還去遠些的青年公園、植物園,開始是用背帶背著我,大些後推娃娃車,再大些我就能走了,或者還是讓媽媽背。一路上,媽媽習慣不斷跟我講這是什麼、那是什麼,我們剛剛看到什麼,回家還把剛剛看到的東西編成歌來唱。小孩子有時會特別喜歡看一些東西,我那時好像喜歡看風扇轉動,到什麼地方看到抽風機在轉就停下來不肯走,媽媽就為這事編了一首歌,詞曰:「轉轉轉轉轉轉轉,抽風機在轉;轉轉轉轉轉轉,抽風機在轉(轉轉轉轉轉)。」這首歌她常常唱給我聽,我常常就被逗笑了,但三歲以後再聽就覺得有點糗,所以我基本不唱它,都是媽媽在唱。現在你來找我,我可以唱給你聽。

  兩歲以前的事情我沒有記憶,三歲開始,思想似乎漸漸有了條理,記性也漸漸牢了。我小時候的記憶似乎比很多人都多,這應該是媽媽從一兩歲就讓我養成動腦習慣的緣故。

  我一兩歲時,家裡還沒有童話故事的錄音帶,媽媽就自己錄。怎麼錄?抱著我一起讀故事書,她指著書唸,唸完再唸,要我跟著唸,也就教我認字,然後她講累了我還要聽,便把剛剛錄的重播一遍,自己就能睡了。我從錄音機聽到自己的聲音時,好像會特別高興或者好奇的樣子。老媽每次講這故事都很得意,說這是「懶人的方法」,既能滿足、應付、啟發小孩,又能照顧自己。

  三歲以後好像就沒錄了,那時的錄音帶似乎也沒留下來。後來也買了某姐姐說故事的錄音帶,但我不愛聽,而且很討厭那些錄音帶的片頭曲,像是「小朋友、小朋友,我來唱你來聽」之類的,那些歌都是兒童合唱,我就覺得很蠢:小孩子幹嘛學大人一樣來哄小孩?再後來小學老師也偶爾會放這種帶子,我們都記得那些歌,但沒有一個會學著唱。再後來愈長大,我愈覺得老媽當年的辦法好:小孩子就是圖個親切,還有什麼比媽媽和自己更親切?如今錄音更方便了,各位媽媽和準媽媽不妨向我老媽學習。

  可能有人讚賞我老媽晚上上班白天帶小孩,確實想出了省力的妙招,也可能有人覺得我老媽這種做法「沒誠意」,但是問我的話,這些反正我都不記得了,而且後來聽老媽到處講講得很得意,我心理也沒什麼陰影,就一起高興吧。在我看來,放那種某姐姐說故事的錄音帶才是沒誠意。

  讀故事書另外一個效果是:我從有記憶開始就會認字。我還記得兩歲時,有一個下午一人看台視的《強棒出擊》,有一單元叫「五花八門」,我就看著字幕讀出了「五花八門」四個字,不過發音不標準,「花」讀成「發」了。有些小事你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會記得。會記得這個也許是因為對「花」字發音的懷疑。總之,三歲開始我就可以自己讀故事書了,也不記得是怎麼認得字的,比注音符號還早。

  三歲到六歲讀過的書,從那種正方形的圖畫書,到《漢聲小百科》,到很大本的童話故事集之類,還有《兒童大百科》,以及小叮噹,回想起來,挺多的。爸爸媽媽從不吝惜給我們買書,哥哥五六歲就在看東方出版社出的《亞森羅蘋》《福爾摩斯》之類。精裝《兒童大百科》曾經有一整櫃五六十冊,好像是我五六歲時買的,一開始還沒出完,到八九歲它有新出都還會再寄過來。

  後來這些書和小叮噹都給了大舅舅的小孩。青文版小叮噹應該留下來的。媽媽說我小時候不喜歡看文字書,只愛看漫畫書,我覺得也不大對,那些《亞森羅蘋》不好看嘛,後來十歲時有把也是東方出的《薛仁貴征東》、《薛丁山征西》都看過,只記得打來打去,看過就忘了;《福爾摩斯》則決定以後再看原版。確實,高中再看較忠實的譯本才看得出趣味。真正好看的,像《三國演義》,七歲時因為打電腦遊戲《三國志》而去看,很多字不認得,九歲再看才看了一半;八歲時電視演港劇《天龍八部》,家裡也有小說,從此我開始看,十一歲前金庸武俠都看完了。三四年級時,也看了《少年大頭春生活週記》,還有黃春明、小野的書。要講這個還可以講很多,但重點是:爸媽從未強迫我看什麼書,只把書放在那邊讓我看,或者逛書店讓我自己挑。所以我都覺得這些書是我自己選的,沒有大人指定的反感;回想起來,大人誘導之功甚大。

  還是回頭講幼兒時期和思想啟蒙有關的事。

  兩歲時,我有了人生第一件值得紀念而且記憶深刻的事:

  一晚洗澡前後,媽媽說:「你是男生,媽媽是女生。」

  我問:「那我長大以後會變成女生嗎?」

  在媽媽回答之前,我就意識到:不對,那爸爸是怎麼來的?

  這件事我一直記得,清楚記得自己的思想過程,或許它是我第一次推理。當然,會記得那麼清楚也是因為這問題太荒謬。我想,這可以看作智慧的曙光吧。

  七歲上一年級時,又有一個下午,媽媽下班回來,看見我懶懶地在寫習字簿,很高興地說:「現在我去洗澡,我們來比賽,看是我洗得快還是你寫得快。」然後就進去洗澡。

  我聽了這話,居然就來了勁,速度飛快許多。但沒寫幾個字,我突然省悟:等等,我幹嘛聽她的?

  然後我笑了,因為我勝利了,從此我學會不被哄了,這是獨立精神的曙光吧。有人說,這是因為我老媽沒說「你贏的話,就給你什麼什麼」,我認為這種利誘主義很要不得,記憶中媽媽很少利誘,或許這是因為她很少利誘成功,我也不吃這一套,因為我不喜歡被利誘,尤其不喜歡求大人買他們不喜歡買給我的東西的感覺。如果媽媽提出的獎品我不想要,那我自然不屑;如果是我想要的,如新電腦、彩色螢幕,但是條件太多了,那我也就算了。記憶中威逼比利誘多些,但也不多,而且要求都還合理。媽媽不是喜歡威逼利誘的人,我很感謝這點。

  能夠有這兩件值得紀念的事,還是要歸功於動腦習慣的養成。堆積木、拼拼圖、玩樂高、算算術、畫畫、認英文字母、玩大富翁、玩牌、下棋、玩電腦,小時候媽媽實在陪我玩過很多東西;就是在車上,也一邊開車一邊玩字詞接龍、明暗七(從一開始數,數到有七的數字要說「明七」,七的倍數說「暗七」,兩者都是的如7、77就說「明暗七」,說錯者輸)之類口頭遊戲。以後也要多陪小孩玩要動腦的遊戲。

  總之,我畢竟長大了,而且到今天頭腦還算靈光,老媽則工作、家庭、休閒、社交都很得心應手,日子平安快樂,至可慶幸。回顧以往,媽媽真的很用心在帶我們,同時還上班,真不容易。而我們先前也沒什麼特殊的感覺,也就是take it for granted,以為自然就是這樣了吧。其實,稍長大一點後,老媽就沒再多管我和老哥;先前她用心,大都是用在如何少費心;動腦筋,大都是動在如何少傷腦筋;她成功了。就我身為子女的感想,這當是教養小孩最好的方法。所以,就讓我們一起慶祝吧!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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