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拆除後的重慶釘子戶

  昨天修改《詠重慶「史上最牛釘子戶」》,倒數第四句,改成「瓦礫漸工地」(漸讀一聲),自認還是不很好,然則背後有一段故事。

  大一下學期修齊益壽老師的國文,教唐詩(課本用戴君仁《詩選》),上到杜審言這首〈和晉陵陸丞早日遊望〉:

  獨有宦遊人,偏驚物候新;雲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
  淑氣催黃鳥,晴光轉綠蘋;忽聞歌古調,歸思欲霑巾。

  老師問:這首詩最好的地方在哪裡?「梅柳渡江春」怎麼解釋?梅樹柳樹怎麼「渡江」?

  挑了幾個同學問,都沒說對;我在台下想破頭,也想不出來。終於,老師公布正解:

  「梅柳渡江春」,春天到了,氣候變暖了,從最暖的南方開始,梅樹柳樹變綠了,漸漸的,北方的梅柳也綠了。這樣一天一天,梅柳從江南綠到江北,你去俯瞰這個變化,就是「梅柳渡江春」。

  何等的大手筆!「雲霞出海曙」,新的太陽一升起來,下一句樹木就像推骨牌一樣從江南綠到江北了。

  老師繼續讚揚作者的觀察力、想像力和這種「詩眼」,以及它與後文的關係;我越聽越是瞠目結舌。太精彩了,這樣一解,整首詩的氣勢一下子宏大起來,甚至有了些史詩的韻味──現代很多電影,會用快速播放的方式把一個地方一年、十年、百年的變化在十幾秒內表現出來,而杜審言是初唐的古人,已經想到這些!

  這堂課我一上過就沒忘了,再過五年也還是會記得。昨天,改釘子戶詩的時候,我就想──何不把這個手法搬一下?

  中國大陸改革開放以來,高樓大廈從沿海蓋到內陸,一路拆遷,一路重建──這,不也是「梅柳渡江春」嗎?而且比「梅柳渡江春」更驚人,更多戲。那麼,有沒有人能用一句詩詞來描述這個不只是意象的意象呢?

  按理說是一定有的,不過我還沒看到。我的「瓦礫漸工地」還很不形象,也許我還沒找到最好的五個字,也許我這首詩不適合這樣寫;不過,我想指出的是,像拆遷風潮這種歷史性的社會現象,詩歌界應該要想出幾句典雅又有力的詞來描述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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