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youtien (大叮噹) 看板 comment
標題 [推薦] 周雲蓬：不會說話的愛情
時間 Sat Nov 13 22:36:20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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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youtube.com/watch?v=L2SbtWaBigA
不會說話的愛情
詞/曲:周雲蓬
繡花繡得累了吧 牛羊也下山嘍
我們燒自己的房子和身體 生起火來
解開你的紅肚帶 灑一床雪花白
普天下所有的水 都在你眼中蕩開
沒有窗亮著燈 沒有人在途中
我們的木床唱起歌兒 說幸福它走了
我最親愛的妹呀 我最親愛的姐呀
我最可憐的皇后 我屋旁的小白菜
日子快到頭了 果子也熟透了
我們最後一次收割對方 從此仇深似海
你去你的未來 我去我的未來
我們只能在彼此的夢境裏 虛幻的徘徊
徘徊在你的未來 徘徊在我的未來
徘徊在水裏火裏湯裏 冒著熱氣期待
期待更美的人到來 期待更好的人到來
期待我們的靈魂附體 重新回來
重新回來 重新回來
這個人的詞曲，有真正的「詩心」。我第一眼看到詞、第一遍聽過去，就強
烈地感受到了「這個時代」的哀傷；聽第二遍，欲為賞析，竟無從分析起，仍只
能被包裹在全曲厚積薄發的詩意裡。聽第三遍，定下心來解讀章句，才道得出它
是好在哪裡。
此曲歌名講愛情，但我聽第一遍、第一印象就是：這不是情歌，它唱的是這
個時代的世道人心。直到第三遍我開始解讀歌詞，才看出：這確實是一首情歌，
然而其中的情感、情節，遠較一般的愛情遼闊。
這是一首告別的歌曲。羅大佑有「告別的年代分開的理由終不須訴說出口」
，然而，羅大佑還在宛轉纏綿著「親愛的讓我再見你一面請你啊點一點頭」，絕
望之中尚有殘念；周雲蓬卻是通透決然到底了：「你去你的未來 我去我的未來
／我們只能在彼此的夢境裏 虛幻的徘徊」。結尾「期待我們的靈魂附體 重新
回來」，也不只是空望著想「找回從前的感覺」「原初的精神」那一類懷舊歌曲
常作的濫調，而是知道說，這樣一種期待，已是不可能成真的了，但人還是會這
樣期待著。這歌詞的背後，是這樣「知此空望為空」的知解，我們聽來也就倍感
淒其，而且即使不解其意，第一印象也已被這樣文字與聲情的魔力攫住。
第一二段，要說是在講什麼，應該就是在講分手前的最後一次。現代歌曲中
，真還沒聽過有能把它寫得這樣含蓄而淒美深刻的。
專輯名稱與首段歌詞用到的典故，《詩經‧王風‧君子于役》：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
雞棲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來。
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
顧隨《駝庵詩話》說，為什麼要寫「羊牛下來」呢？因為音節，羊在前面，
誦起來有順流而下之美（大意），若改「牛羊下來」便不順。不知周雲蓬有沒有
聽過這一說法；不過他這裡作一般習用的「牛羊」也不成問題。此詞和〈君子于
役〉也不須扯上關係，然而若把那古老的相思之意，和現今的作別對照，那疏離
的感覺便更加遼遠了。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23.193.32.97
→ youtien:方才又想到：張雨生〈河〉的性愛描寫亦可與此比較。 11/14 00:02
→ youtien:vm3cl4bp6板主盍興乎講看覓？ 11/14 00:03
※ 編輯: youtien 來自: 123.193.32.97 (11/14 00:03)
作者 vm3cl4bp6 (光) 看板 comment
標題 Re: [推薦] 周雲蓬：不會說話的愛情
時間 Sun Nov 14 10:30:08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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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 youtien 之要求，藉此標題談談這首歌與張雨生的〈河〉。正文在下面。
※ 引述《youtien (大叮噹)》之銘言：
: http://www.youtube.com/watch?v=L2SbtWaBigA
: 不會說話的愛情
: 詞/曲:周雲蓬
: 繡花繡得累了吧 牛羊也下山嘍
: 我們燒自己的房子和身體 生起火來
: 解開你的紅肚帶 灑一床雪花白
: 普天下所有的水 都在你眼中蕩開
: 沒有窗亮著燈 沒有人在途中
: 我們的木床唱起歌兒 說幸福它走了
: 我最親愛的妹呀 我最親愛的姐呀
: 我最可憐的皇后 我屋旁的小白菜
: 日子快到頭了 果子也熟透了
: 我們最後一次收割對方 從此仇深似海
: 你去你的未來 我去我的未來
: 我們只能在彼此的夢境裏 虛幻的徘徊
: 徘徊在你的未來 徘徊在我的未來
: 徘徊在水裏火裏湯裏 冒著熱氣期待
: 期待更美的人到來 期待更好的人到來
: 期待我們的靈魂附體 重新回來
: 重新回來 重新回來
: 這個人的詞曲，有真正的「詩心」。我第一眼看到詞、第一遍聽過去，就強
: 烈地感受到了「這個時代」的哀傷；聽第二遍，欲為賞析，竟無從分析起，仍只
: 能被包裹在全曲厚積薄發的詩意裡。聽第三遍，定下心來解讀章句，才道得出它
: 是好在哪裡。
這首歌真是好。歌手選擇了與自己聲音特色相符的表達內容，更是相得益彰。
: 此曲歌名講愛情，但我聽第一遍、第一印象就是：這不是情歌，它唱的是這
: 個時代的世道人心。直到第三遍我開始解讀歌詞，才看出：這確實是一首情歌，
: 然而其中的情感、情節，遠較一般的愛情遼闊。
要說它不是一般情歌，原因大抵在：除了講感情，還講生活，這就把感情拉回有血
有肉的身體，歸復有喜有悲的現實，而不只乾乾癟癟地講一種「幽情單緒」。還有
一點是它有情節，或者說是動作（萊辛所認為的適於詩的內容），當然，情節搭配
以時間為主要表現方式的音樂，它的時間、空間感就更為立體了。這當中文字和音
樂是互相限制又互相突破的，音樂不再是只帶來舒適的「流轉著的印象」（康德語）
文字也通過音樂而強化了它的感情，因為，只有音樂這種藝術形式是可以完全藉由
人的肉體生產的，而肉體正是感情的最好容器以及發射台。
: 這是一首告別的歌曲。羅大佑有「告別的年代分開的理由終不須訴說出口」
: ，然而，羅大佑還在宛轉纏綿著「親愛的讓我再見你一面請你啊點一點頭」，絕
: 望之中尚有殘念；周雲蓬卻是通透決然到底了：「你去你的未來 我去我的未來
: ／我們只能在彼此的夢境裏 虛幻的徘徊」。結尾「期待我們的靈魂附體 重新
: 回來」，也不只是空望著想「找回從前的感覺」「原初的精神」那一類懷舊歌曲
: 常作的濫調，而是知道說，這樣一種期待，已是不可能成真的了，但人還是會這
: 樣期待著。這歌詞的背後，是這樣「知此空望為空」的知解，我們聽來也就倍感
: 淒其，而且即使不解其意，第一印象也已被這樣文字與聲情的魔力攫住。
雖說告別，但也不是真的就「仇深似海」；這首歌的意境在於把絕望中的期待以一
種超脫的方式呈現，即使超脫，從「水裡火裡湯裡」又把你的思維從比較普遍抽象
的水和火放回現實生活的湯裡，就像是他所說的「靈魂附體」，這個「體」除了自
己的肉體，也是生活之體。的確，拋開音樂的部份，這首詞亦值得玩味。我以為這
樣的歌詞是非常成功的。
: 第一二段，要說是在講什麼，應該就是在講分手前的最後一次。現代歌曲中
: ，真還沒聽過有能把它寫得這樣含蓄而淒美深刻的。
終於要說到張雨生的〈河〉。為什麼我們會說〈河〉描寫的是性愛呢？因為這是張
雨生自己說的。不過，我還沒實際聽到這段訪談記錄，而是從實際參與到張雨生那
個年代的一些樂迷那裡聽來的，姑且就當真吧。如果有人能夠提供這段訪談給大家
解饞，那實在是做好事。
但是，張雨生不說，這個印象只能極其模糊，只能從歌詞文案裡找線索，也就是從
張雨生節錄的沈從文《媚金、豹子與那羊》裡找到一點點不能是依據的依據。我聽
到張雨生談論到這首歌時是說「互相自殺的場合轉化到歌裡去」，當然在小說裡兩
人自殺之前，是有過性愛的。這段性愛和自殺形成的愉悅與憂愁的對比正是小說的
張力所在。所以我沒有理由反對這首歌描寫性愛，尤其歌詞又是那麼地貼切。同樣
的情況也出現在陳綺貞〈躺在你的衣櫃〉，據文案稱，這是又一首描寫性愛的音樂，
可是，文案沒說，你永遠也不知道。在此表過不提。
這便讓我想起洛夫〈長恨歌〉第二節，我是把歌詞看作詩歌的一種變形的。在這裡
就簡單從兩三個點來聊這兩首歌詞和一首詩可能的性愛描寫吧。
洛夫使用河的意象寫性愛，河作為陰柔的女性象徵，而山是陽性的。在〈不〉中居
然又出現了水！道是「普天下所有的水」，放在那種牛羊遍布的草原背景裡是合適
的。而且水是在「你眼裡盪開」，這就確定了水的陰性的表徵，三首作品無一例外。
講性愛必講性高潮，〈長〉是「一支白色歌謠破土而出」，〈不〉是「灑一床雪花
白」，〈河〉則以高音A帶出「這裡有愛」。有趣的是，前兩首直接寫出了「白」，
但前者是破，後者是灑，如果〈不〉也用「破」的，便美感盡失了，「灑」字是適
應了整首歌的平淡意境的。張雨生索性不直書高潮，〈河〉採兩個大段落來處理性
愛過程，高潮是靠聲音突然出現的，而不像〈不〉平平穩穩地敘述過去，這其中沒
有孰好孰壞之分。何況在〈不〉裡，性愛只是一小段敘事，〈長〉的露骨描寫集中
在第二節，〈河〉整首就是一段完整的性愛過程；〈不〉是民謠，〈長〉重寫歷史，
〈河〉是前衛搖滾，形式、作用各不相同，對性愛的描寫卻有一定程度的相似。
回到〈不〉來看，性愛甚至是一段必得描述、而描述了使得整首歌顯得更加立體的
情節，它是起到指導的作用的。包含性愛的情感直接引起了「重新回來」的召喚。
: 專輯名稱與首段歌詞用到的典故，《詩經‧王風‧君子于役》：
: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
: 雞棲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來。
: 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
: 顧隨《駝庵詩話》說，為什麼要寫「羊牛下來」呢？因為音節，羊在前面，
: 誦起來有順流而下之美（大意），若改「牛羊下來」便不順。不知周雲蓬有沒有
: 聽過這一說法；不過他這裡作一般習用的「牛羊」也不成問題。此詞和〈君子于
: 役〉也不須扯上關係，然而若把那古老的相思之意，和現今的作別對照，那疏離
: 的感覺便更加遼遠了。
影片一開始「大家安靜點啦」讓我第一次聽的時候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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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 219.84.144.8
※ 編輯: vm3cl4bp6 來自: 219.84.144.8 (11/14 11:02)
推 youtien:要得！此中文系現代文學的批評路數乎？ 11/14 11:08
→ vm3cl4bp6:只是聊天罷了，甭談批評 11/14 11:21
→ vm3cl4bp6:這張專輯居然是小河製作的 一個很瘋狂的音樂人 11/14 11:26
作者 youtien (大叮噹) 看板 comment
標題 Re: [推薦] 周雲蓬：不會說話的愛情
時間 Sun Nov 14 22:11:44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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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述《vm3cl4bp6 (光)》之銘言：
: : 這個人的詞曲，有真正的「詩心」。我第一眼看到詞、第一遍聽過去，就強
: : 烈地感受到了「這個時代」的哀傷；聽第二遍，欲為賞析，竟無從分析起，仍只
: : 能被包裹在全曲厚積薄發的詩意裡。聽第三遍，定下心來解讀章句，才道得出它
: : 是好在哪裡。
: 這首歌真是好。歌手選擇了與自己聲音特色相符的表達內容，更是相得益彰。
: : 此曲歌名講愛情，但我聽第一遍、第一印象就是：這不是情歌，它唱的是這
: : 個時代的世道人心。直到第三遍我開始解讀歌詞，才看出：這確實是一首情歌，
: : 然而其中的情感、情節，遠較一般的愛情遼闊。
: 要說它不是一般情歌，原因大抵在：除了講感情，還講生活，這就把感情拉回有血
: 有肉的身體，歸復有喜有悲的現實，而不只乾乾癟癟地講一種「幽情單緒」。還有
: 一點是它有情節，或者說是動作（萊辛所認為的適於詩的內容），當然，情節搭配
: 以時間為主要表現方式的音樂，它的時間、空間感就更為立體了。這當中文字和音
: 樂是互相限制又互相突破的，音樂不再是只帶來舒適的「流轉著的印象」（康德語）
: 文字也通過音樂而強化了它的感情，因為，只有音樂這種藝術形式是可以完全藉由
: 人的肉體生產的，而肉體正是感情的最好容器以及發射台。
於是他所呼喚、承載著的情感與他本身渾然一體。不知這種境界可不可能效法而
得？
: : 這是一首告別的歌曲。羅大佑有「告別的年代分開的理由終不須訴說出口」
: : ，然而，羅大佑還在宛轉纏綿著「親愛的讓我再見你一面請你啊點一點頭」，絕
: : 望之中尚有殘念；周雲蓬卻是通透決然到底了：「你去你的未來 我去我的未來
: : ／我們只能在彼此的夢境裏 虛幻的徘徊」。結尾「期待我們的靈魂附體 重新
: : 回來」，也不只是空望著想「找回從前的感覺」「原初的精神」那一類懷舊歌曲
: : 常作的濫調，而是知道說，這樣一種期待，已是不可能成真的了，但人還是會這
: : 樣期待著。這歌詞的背後，是這樣「知此空望為空」的知解，我們聽來也就倍感
: : 淒其，而且即使不解其意，第一印象也已被這樣文字與聲情的魔力攫住。
: 雖說告別，但也不是真的就「仇深似海」；這首歌的意境在於把絕望中的期待以一
: 種超脫的方式呈現，即使超脫，從「水裡火裡湯裡」又把你的思維從比較普遍抽象
: 的水和火放回現實生活的湯裡，就像是他所說的「靈魂附體」，這個「體」除了自
: 己的肉體，也是生活之體。的確，拋開音樂的部份，這首詞亦值得玩味。我以為這
: 樣的歌詞是非常成功的。
對「湯」我也是同樣解讀，但「生活之體」我倒還沒想到。
: : 第一二段，要說是在講什麼，應該就是在講分手前的最後一次。現代歌曲中
: : ，真還沒聽過有能把它寫得這樣含蓄而淒美深刻的。
: 終於要說到張雨生的〈河〉。為什麼我們會說〈河〉描寫的是性愛呢？因為這是張
: 雨生自己說的。不過，我還沒實際聽到這段訪談記錄，而是從實際參與到張雨生那
: 個年代的一些樂迷那裡聽來的，姑且就當真吧。如果有人能夠提供這段訪談給大家
: 解饞，那實在是做好事。
: 但是，張雨生不說，這個印象只能極其模糊，只能從歌詞文案裡找線索，也就是從
: 張雨生節錄的沈從文《媚金、豹子與那羊》裡找到一點點不能是依據的依據。我聽
: 到張雨生談論到這首歌時是說「互相自殺的場合轉化到歌裡去」，當然在小說裡兩
: 人自殺之前，是有過性愛的。這段性愛和自殺形成的愉悅與憂愁的對比正是小說的
: 張力所在。所以我沒有理由反對這首歌描寫性愛，尤其歌詞又是那麼地貼切。同樣
: 的情況也出現在陳綺貞〈躺在你的衣櫃〉，據文案稱，這是又一首描寫性愛的音樂，
: 可是，文案沒說，你永遠也不知道。在此表過不提。
〈不會說話的愛情〉也有著與你所引沈從文小說相類的德性也歟？那麼，現在有
了這三篇描寫愛情的這種變態的作品，可以說，中國文學在這方面的探討有深入到了
。這是傳統禮教解體之前不太可能充分發展的東西。學者和創作者能在此中當更能挖
寶了。
: 這便讓我想起洛夫〈長恨歌〉第二節，我是把歌詞看作詩歌的一種變形的。在這裡
: 就簡單從兩三個點來聊這兩首歌詞和一首詩可能的性愛描寫吧。
: 洛夫使用河的意象寫性愛，河作為陰柔的女性象徵，而山是陽性的。在〈不〉中居
: 然又出現了水！道是「普天下所有的水」，放在那種牛羊遍布的草原背景裡是合適
: 的。而且水是在「你眼裡盪開」，這就確定了水的陰性的表徵，三首作品無一例外。
: 講性愛必講性高潮，〈長〉是「一支白色歌謠破土而出」，〈不〉是「灑一床雪花
: 白」，〈河〉則以高音A帶出「這裡有愛」。有趣的是，前兩首直接寫出了「白」，
: 但前者是破，後者是灑，如果〈不〉也用「破」的，便美感盡失了，「灑」字是適
: 應了整首歌的平淡意境的。張雨生索性不直書高潮，〈河〉採兩個大段落來處理性
: 愛過程，高潮是靠聲音突然出現的，而不像〈不〉平平穩穩地敘述過去，這其中沒
: 有孰好孰壞之分。何況在〈不〉裡，性愛只是一小段敘事，〈長〉的露骨描寫集中
: 在第二節，〈河〉整首就是一段完整的性愛過程；〈不〉是民謠，〈長〉重寫歷史，
: 〈河〉是前衛搖滾，形式、作用各不相同，對性愛的描寫卻有一定程度的相似。
我解讀「灑一床雪花白」是玉體橫陳的模樣，與〈河〉的「當妳平躺下來」
類。「普天下所有的水都在你眼裡盪開」，我的解讀是淚；陰性表徵之類的解讀
可能有些過度。
我以為〈河〉對性愛的描述，不是直寫也不是側寫；他所感的，應當是與激
情相對的空虛。張雨生能善感到此中哀愁，但他的性格使他能再祭起一波激情「
這裡有愛」去回應空虛；周雲蓬則選擇讓空虛凜冽、通透他。
這個題目，還可再參見臧伯〈不做愛也是空虛〉，這樣我們有三首這種類型
的歌曲了：
http://zonble.net/archives/2006_01/830.php
不做愛也是空虛
請你，用你的指甲輕輕畫過我的背脊
請你，在讓我鎮靜之後給我更多刺激
因為靈魂註定要寄宿在這樣一附肉軀
而且身體並不只是包裹思緒的外衣
於是我們始終無法停下那種強烈的好奇
請你，用你的掌心輕輕環抱我的項頸
請你，在讓我暈眩之後讓我格外清醒
即便我們還不明白到底什麼叫做人性
我們就清楚意識什麼是男性或女性
但是就算我們曾經多麼努力試著探尋
我們仍然有著無數無法知曉的道理
像是，你的眼睛，究竟從那裡
偷來這樣像是水晶的光明？
像是，你的肌理，究竟從那裡
偷來這樣像是絲絨的華麗？
請你，用你的嘴唇輕輕蓋住我的鼻息
請你，在讓我放鬆之後又再讓我窒息
即便我們還不確定法律究竟有何意義
我們現在就要挑戰超級愉悅限制級
但是就算我們曾經多麼努力試著解謎
我們仍然有著無數無法參透的奧秘
像是，你的唾液，究竟從那裡
偷來這樣像是蜂蜜的甜膩？
像是，你的呼吸，究竟從那裡
學來這樣像是潮汐的韻律？
像是，你的勇氣，究竟從那裡
拆穿我那弱不禁風的避忌？
像是，你的纖細，又是從那裡
喚起了我的空虛—
和你做愛的開始是空虛，和你做愛的結束是空虛，
和你做愛從開始到結束一樣空虛
和你做愛怎樣都是空虛，但是不做愛也是空虛，
做愛或是不做愛都是無盡的空虛
和你做愛的開始是空虛，和你做愛的結束是空虛，
和你做愛從開始到結束一樣空虛
和你做愛怎樣都是空虛，但是不做愛也是空虛，
請你和我做愛，度過這無盡的空虛
: 回到〈不〉來看，性愛甚至是一段必得描述、而描述了使得整首歌顯得更加立體的
: 情節，它是起到指導的作用的。包含性愛的情感直接引起了「重新回來」的召喚。
用煞風景的粗話來說，〈不會說話的愛情〉就是個「分手炮之歌」，但遠比
我們能想到的複雜豐厚。
按周雲蓬是盲人，幼年失明的。他寫了這麼意象鮮明的歌詞，不論詞中經歷
是他自己的、別人的或者只是想像出來的，那些景象不會是他肉眼所見，而只能
是心眼所見。而我們所能見的是，他對古典詩詞、我們抒情傳統中許多母題的化
用，遠較絕大多數當代作者圓融。我認為他是「通神」的。我們可以從他的示範
中學到許多東西。
又「不會說話」何解？是否與這世代的「失語」相關？這樣扯可能太遠，或
當說，本來在那情境下，或者所設定的那兩人的關係，就是沒法用話講的；這一
層先探討罷，才好談到學者所謂的「失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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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 123.193.32.97
推 vm3cl4bp6:在我看來，灑一床雪花白的主體是「我」，「(我)解開你的 11/15 04:41
→ vm3cl4bp6:紅肚帶/(我)灑一床雪花白」你說的也有理，是另個畫面。 11/15 04:43
→ vm3cl4bp6:如果水是淚，絕不是流下的淚，而是積儲起來的淚光；另外 11/15 04:47
→ vm3cl4bp6:張雨生的河應該是很幸福的一首，其中我感覺不到什麼空虛 11/15 04:48
→ vm3cl4bp6:從「魔咒緩緩退盡」到「你正頷首告知/這裡有愛」呈現出 11/15 04:55
→ vm3cl4bp6:洗盡鉛華後會心一笑的畫面，如果真是這樣，那它就是目前 11/15 04:57
→ vm3cl4bp6:我看到的唯一描寫幸福的性愛的一首 :p 11/15 04:57
→ vm3cl4bp6:會這樣揣測當然也因為河的樂曲編制大半是紓緩而且溫暖的 11/15 05:00
→ vm3cl4bp6:而且可以說口是心非專輯11首情歌中，沒有一首是哀傷的， 11/15 05:03
→ vm3cl4bp6:即使寫「離開」，也是用一種熱熱鬧鬧一些些無奈的筆觸， 11/15 05:04
→ vm3cl4bp6:但終究仍是笑著的，而且不是苦笑。這也就呼應了張雨生曾 11/15 05:05
→ vm3cl4bp6:經說的：「台灣情歌大多是悲的，我想寫比較快樂的情歌」 11/15 05:05
→ vm3cl4bp6:比較接近悲歌的僅有口是心非一首，但我覺得還不算苦情， 11/15 05:14
→ vm3cl4bp6:而是處在一個快要接受、快要覺悟了的狀態。 11/15 05:15
標題 [推薦] 周雲蓬：不會說話的愛情
時間 Sat Nov 13 22:36:20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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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youtube.com/watch?v=L2SbtWaBigA
不會說話的愛情
詞/曲:周雲蓬
繡花繡得累了吧 牛羊也下山嘍
我們燒自己的房子和身體 生起火來
解開你的紅肚帶 灑一床雪花白
普天下所有的水 都在你眼中蕩開
沒有窗亮著燈 沒有人在途中
我們的木床唱起歌兒 說幸福它走了
我最親愛的妹呀 我最親愛的姐呀
我最可憐的皇后 我屋旁的小白菜
日子快到頭了 果子也熟透了
我們最後一次收割對方 從此仇深似海
你去你的未來 我去我的未來
我們只能在彼此的夢境裏 虛幻的徘徊
徘徊在你的未來 徘徊在我的未來
徘徊在水裏火裏湯裏 冒著熱氣期待
期待更美的人到來 期待更好的人到來
期待我們的靈魂附體 重新回來
重新回來 重新回來
這個人的詞曲，有真正的「詩心」。我第一眼看到詞、第一遍聽過去，就強
烈地感受到了「這個時代」的哀傷；聽第二遍，欲為賞析，竟無從分析起，仍只
能被包裹在全曲厚積薄發的詩意裡。聽第三遍，定下心來解讀章句，才道得出它
是好在哪裡。
此曲歌名講愛情，但我聽第一遍、第一印象就是：這不是情歌，它唱的是這
個時代的世道人心。直到第三遍我開始解讀歌詞，才看出：這確實是一首情歌，
然而其中的情感、情節，遠較一般的愛情遼闊。
這是一首告別的歌曲。羅大佑有「告別的年代分開的理由終不須訴說出口」
，然而，羅大佑還在宛轉纏綿著「親愛的讓我再見你一面請你啊點一點頭」，絕
望之中尚有殘念；周雲蓬卻是通透決然到底了：「你去你的未來 我去我的未來
／我們只能在彼此的夢境裏 虛幻的徘徊」。結尾「期待我們的靈魂附體 重新
回來」，也不只是空望著想「找回從前的感覺」「原初的精神」那一類懷舊歌曲
常作的濫調，而是知道說，這樣一種期待，已是不可能成真的了，但人還是會這
樣期待著。這歌詞的背後，是這樣「知此空望為空」的知解，我們聽來也就倍感
淒其，而且即使不解其意，第一印象也已被這樣文字與聲情的魔力攫住。
第一二段，要說是在講什麼，應該就是在講分手前的最後一次。現代歌曲中
，真還沒聽過有能把它寫得這樣含蓄而淒美深刻的。
專輯名稱與首段歌詞用到的典故，《詩經‧王風‧君子于役》：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
雞棲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來。
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
顧隨《駝庵詩話》說，為什麼要寫「羊牛下來」呢？因為音節，羊在前面，
誦起來有順流而下之美（大意），若改「牛羊下來」便不順。不知周雲蓬有沒有
聽過這一說法；不過他這裡作一般習用的「牛羊」也不成問題。此詞和〈君子于
役〉也不須扯上關係，然而若把那古老的相思之意，和現今的作別對照，那疏離
的感覺便更加遼遠了。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23.193.32.97
→ youtien:方才又想到：張雨生〈河〉的性愛描寫亦可與此比較。 11/14 00:02
→ youtien:vm3cl4bp6板主盍興乎講看覓？ 11/14 00:03
※ 編輯: youtien 來自: 123.193.32.97 (11/14 00:03)
作者 vm3cl4bp6 (光) 看板 comment
標題 Re: [推薦] 周雲蓬：不會說話的愛情
時間 Sun Nov 14 10:30:08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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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 youtien 之要求，藉此標題談談這首歌與張雨生的〈河〉。正文在下面。
※ 引述《youtien (大叮噹)》之銘言：
: http://www.youtube.com/watch?v=L2SbtWaBigA
: 不會說話的愛情
: 詞/曲:周雲蓬
: 繡花繡得累了吧 牛羊也下山嘍
: 我們燒自己的房子和身體 生起火來
: 解開你的紅肚帶 灑一床雪花白
: 普天下所有的水 都在你眼中蕩開
: 沒有窗亮著燈 沒有人在途中
: 我們的木床唱起歌兒 說幸福它走了
: 我最親愛的妹呀 我最親愛的姐呀
: 我最可憐的皇后 我屋旁的小白菜
: 日子快到頭了 果子也熟透了
: 我們最後一次收割對方 從此仇深似海
: 你去你的未來 我去我的未來
: 我們只能在彼此的夢境裏 虛幻的徘徊
: 徘徊在你的未來 徘徊在我的未來
: 徘徊在水裏火裏湯裏 冒著熱氣期待
: 期待更美的人到來 期待更好的人到來
: 期待我們的靈魂附體 重新回來
: 重新回來 重新回來
: 這個人的詞曲，有真正的「詩心」。我第一眼看到詞、第一遍聽過去，就強
: 烈地感受到了「這個時代」的哀傷；聽第二遍，欲為賞析，竟無從分析起，仍只
: 能被包裹在全曲厚積薄發的詩意裡。聽第三遍，定下心來解讀章句，才道得出它
: 是好在哪裡。
這首歌真是好。歌手選擇了與自己聲音特色相符的表達內容，更是相得益彰。
: 此曲歌名講愛情，但我聽第一遍、第一印象就是：這不是情歌，它唱的是這
: 個時代的世道人心。直到第三遍我開始解讀歌詞，才看出：這確實是一首情歌，
: 然而其中的情感、情節，遠較一般的愛情遼闊。
要說它不是一般情歌，原因大抵在：除了講感情，還講生活，這就把感情拉回有血
有肉的身體，歸復有喜有悲的現實，而不只乾乾癟癟地講一種「幽情單緒」。還有
一點是它有情節，或者說是動作（萊辛所認為的適於詩的內容），當然，情節搭配
以時間為主要表現方式的音樂，它的時間、空間感就更為立體了。這當中文字和音
樂是互相限制又互相突破的，音樂不再是只帶來舒適的「流轉著的印象」（康德語）
文字也通過音樂而強化了它的感情，因為，只有音樂這種藝術形式是可以完全藉由
人的肉體生產的，而肉體正是感情的最好容器以及發射台。
: 這是一首告別的歌曲。羅大佑有「告別的年代分開的理由終不須訴說出口」
: ，然而，羅大佑還在宛轉纏綿著「親愛的讓我再見你一面請你啊點一點頭」，絕
: 望之中尚有殘念；周雲蓬卻是通透決然到底了：「你去你的未來 我去我的未來
: ／我們只能在彼此的夢境裏 虛幻的徘徊」。結尾「期待我們的靈魂附體 重新
: 回來」，也不只是空望著想「找回從前的感覺」「原初的精神」那一類懷舊歌曲
: 常作的濫調，而是知道說，這樣一種期待，已是不可能成真的了，但人還是會這
: 樣期待著。這歌詞的背後，是這樣「知此空望為空」的知解，我們聽來也就倍感
: 淒其，而且即使不解其意，第一印象也已被這樣文字與聲情的魔力攫住。
雖說告別，但也不是真的就「仇深似海」；這首歌的意境在於把絕望中的期待以一
種超脫的方式呈現，即使超脫，從「水裡火裡湯裡」又把你的思維從比較普遍抽象
的水和火放回現實生活的湯裡，就像是他所說的「靈魂附體」，這個「體」除了自
己的肉體，也是生活之體。的確，拋開音樂的部份，這首詞亦值得玩味。我以為這
樣的歌詞是非常成功的。
: 第一二段，要說是在講什麼，應該就是在講分手前的最後一次。現代歌曲中
: ，真還沒聽過有能把它寫得這樣含蓄而淒美深刻的。
終於要說到張雨生的〈河〉。為什麼我們會說〈河〉描寫的是性愛呢？因為這是張
雨生自己說的。不過，我還沒實際聽到這段訪談記錄，而是從實際參與到張雨生那
個年代的一些樂迷那裡聽來的，姑且就當真吧。如果有人能夠提供這段訪談給大家
解饞，那實在是做好事。
但是，張雨生不說，這個印象只能極其模糊，只能從歌詞文案裡找線索，也就是從
張雨生節錄的沈從文《媚金、豹子與那羊》裡找到一點點不能是依據的依據。我聽
到張雨生談論到這首歌時是說「互相自殺的場合轉化到歌裡去」，當然在小說裡兩
人自殺之前，是有過性愛的。這段性愛和自殺形成的愉悅與憂愁的對比正是小說的
張力所在。所以我沒有理由反對這首歌描寫性愛，尤其歌詞又是那麼地貼切。同樣
的情況也出現在陳綺貞〈躺在你的衣櫃〉，據文案稱，這是又一首描寫性愛的音樂，
可是，文案沒說，你永遠也不知道。在此表過不提。
這便讓我想起洛夫〈長恨歌〉第二節，我是把歌詞看作詩歌的一種變形的。在這裡
就簡單從兩三個點來聊這兩首歌詞和一首詩可能的性愛描寫吧。
洛夫使用河的意象寫性愛，河作為陰柔的女性象徵，而山是陽性的。在〈不〉中居
然又出現了水！道是「普天下所有的水」，放在那種牛羊遍布的草原背景裡是合適
的。而且水是在「你眼裡盪開」，這就確定了水的陰性的表徵，三首作品無一例外。
講性愛必講性高潮，〈長〉是「一支白色歌謠破土而出」，〈不〉是「灑一床雪花
白」，〈河〉則以高音A帶出「這裡有愛」。有趣的是，前兩首直接寫出了「白」，
但前者是破，後者是灑，如果〈不〉也用「破」的，便美感盡失了，「灑」字是適
應了整首歌的平淡意境的。張雨生索性不直書高潮，〈河〉採兩個大段落來處理性
愛過程，高潮是靠聲音突然出現的，而不像〈不〉平平穩穩地敘述過去，這其中沒
有孰好孰壞之分。何況在〈不〉裡，性愛只是一小段敘事，〈長〉的露骨描寫集中
在第二節，〈河〉整首就是一段完整的性愛過程；〈不〉是民謠，〈長〉重寫歷史，
〈河〉是前衛搖滾，形式、作用各不相同，對性愛的描寫卻有一定程度的相似。
回到〈不〉來看，性愛甚至是一段必得描述、而描述了使得整首歌顯得更加立體的
情節，它是起到指導的作用的。包含性愛的情感直接引起了「重新回來」的召喚。
: 專輯名稱與首段歌詞用到的典故，《詩經‧王風‧君子于役》：
: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
: 雞棲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來。
: 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
: 顧隨《駝庵詩話》說，為什麼要寫「羊牛下來」呢？因為音節，羊在前面，
: 誦起來有順流而下之美（大意），若改「牛羊下來」便不順。不知周雲蓬有沒有
: 聽過這一說法；不過他這裡作一般習用的「牛羊」也不成問題。此詞和〈君子于
: 役〉也不須扯上關係，然而若把那古老的相思之意，和現今的作別對照，那疏離
: 的感覺便更加遼遠了。
影片一開始「大家安靜點啦」讓我第一次聽的時候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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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 219.84.144.8
※ 編輯: vm3cl4bp6 來自: 219.84.144.8 (11/14 11:02)
推 youtien:要得！此中文系現代文學的批評路數乎？ 11/14 11:08
→ vm3cl4bp6:只是聊天罷了，甭談批評 11/14 11:21
→ vm3cl4bp6:這張專輯居然是小河製作的 一個很瘋狂的音樂人 11/14 11:26
作者 youtien (大叮噹) 看板 comment
標題 Re: [推薦] 周雲蓬：不會說話的愛情
時間 Sun Nov 14 22:11:44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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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述《vm3cl4bp6 (光)》之銘言：
: : 這個人的詞曲，有真正的「詩心」。我第一眼看到詞、第一遍聽過去，就強
: : 烈地感受到了「這個時代」的哀傷；聽第二遍，欲為賞析，竟無從分析起，仍只
: : 能被包裹在全曲厚積薄發的詩意裡。聽第三遍，定下心來解讀章句，才道得出它
: : 是好在哪裡。
: 這首歌真是好。歌手選擇了與自己聲音特色相符的表達內容，更是相得益彰。
: : 此曲歌名講愛情，但我聽第一遍、第一印象就是：這不是情歌，它唱的是這
: : 個時代的世道人心。直到第三遍我開始解讀歌詞，才看出：這確實是一首情歌，
: : 然而其中的情感、情節，遠較一般的愛情遼闊。
: 要說它不是一般情歌，原因大抵在：除了講感情，還講生活，這就把感情拉回有血
: 有肉的身體，歸復有喜有悲的現實，而不只乾乾癟癟地講一種「幽情單緒」。還有
: 一點是它有情節，或者說是動作（萊辛所認為的適於詩的內容），當然，情節搭配
: 以時間為主要表現方式的音樂，它的時間、空間感就更為立體了。這當中文字和音
: 樂是互相限制又互相突破的，音樂不再是只帶來舒適的「流轉著的印象」（康德語）
: 文字也通過音樂而強化了它的感情，因為，只有音樂這種藝術形式是可以完全藉由
: 人的肉體生產的，而肉體正是感情的最好容器以及發射台。
於是他所呼喚、承載著的情感與他本身渾然一體。不知這種境界可不可能效法而
得？
: : 這是一首告別的歌曲。羅大佑有「告別的年代分開的理由終不須訴說出口」
: : ，然而，羅大佑還在宛轉纏綿著「親愛的讓我再見你一面請你啊點一點頭」，絕
: : 望之中尚有殘念；周雲蓬卻是通透決然到底了：「你去你的未來 我去我的未來
: : ／我們只能在彼此的夢境裏 虛幻的徘徊」。結尾「期待我們的靈魂附體 重新
: : 回來」，也不只是空望著想「找回從前的感覺」「原初的精神」那一類懷舊歌曲
: : 常作的濫調，而是知道說，這樣一種期待，已是不可能成真的了，但人還是會這
: : 樣期待著。這歌詞的背後，是這樣「知此空望為空」的知解，我們聽來也就倍感
: : 淒其，而且即使不解其意，第一印象也已被這樣文字與聲情的魔力攫住。
: 雖說告別，但也不是真的就「仇深似海」；這首歌的意境在於把絕望中的期待以一
: 種超脫的方式呈現，即使超脫，從「水裡火裡湯裡」又把你的思維從比較普遍抽象
: 的水和火放回現實生活的湯裡，就像是他所說的「靈魂附體」，這個「體」除了自
: 己的肉體，也是生活之體。的確，拋開音樂的部份，這首詞亦值得玩味。我以為這
: 樣的歌詞是非常成功的。
對「湯」我也是同樣解讀，但「生活之體」我倒還沒想到。
: : 第一二段，要說是在講什麼，應該就是在講分手前的最後一次。現代歌曲中
: : ，真還沒聽過有能把它寫得這樣含蓄而淒美深刻的。
: 終於要說到張雨生的〈河〉。為什麼我們會說〈河〉描寫的是性愛呢？因為這是張
: 雨生自己說的。不過，我還沒實際聽到這段訪談記錄，而是從實際參與到張雨生那
: 個年代的一些樂迷那裡聽來的，姑且就當真吧。如果有人能夠提供這段訪談給大家
: 解饞，那實在是做好事。
: 但是，張雨生不說，這個印象只能極其模糊，只能從歌詞文案裡找線索，也就是從
: 張雨生節錄的沈從文《媚金、豹子與那羊》裡找到一點點不能是依據的依據。我聽
: 到張雨生談論到這首歌時是說「互相自殺的場合轉化到歌裡去」，當然在小說裡兩
: 人自殺之前，是有過性愛的。這段性愛和自殺形成的愉悅與憂愁的對比正是小說的
: 張力所在。所以我沒有理由反對這首歌描寫性愛，尤其歌詞又是那麼地貼切。同樣
: 的情況也出現在陳綺貞〈躺在你的衣櫃〉，據文案稱，這是又一首描寫性愛的音樂，
: 可是，文案沒說，你永遠也不知道。在此表過不提。
〈不會說話的愛情〉也有著與你所引沈從文小說相類的德性也歟？那麼，現在有
了這三篇描寫愛情的這種變態的作品，可以說，中國文學在這方面的探討有深入到了
。這是傳統禮教解體之前不太可能充分發展的東西。學者和創作者能在此中當更能挖
寶了。
: 這便讓我想起洛夫〈長恨歌〉第二節，我是把歌詞看作詩歌的一種變形的。在這裡
: 就簡單從兩三個點來聊這兩首歌詞和一首詩可能的性愛描寫吧。
: 洛夫使用河的意象寫性愛，河作為陰柔的女性象徵，而山是陽性的。在〈不〉中居
: 然又出現了水！道是「普天下所有的水」，放在那種牛羊遍布的草原背景裡是合適
: 的。而且水是在「你眼裡盪開」，這就確定了水的陰性的表徵，三首作品無一例外。
: 講性愛必講性高潮，〈長〉是「一支白色歌謠破土而出」，〈不〉是「灑一床雪花
: 白」，〈河〉則以高音A帶出「這裡有愛」。有趣的是，前兩首直接寫出了「白」，
: 但前者是破，後者是灑，如果〈不〉也用「破」的，便美感盡失了，「灑」字是適
: 應了整首歌的平淡意境的。張雨生索性不直書高潮，〈河〉採兩個大段落來處理性
: 愛過程，高潮是靠聲音突然出現的，而不像〈不〉平平穩穩地敘述過去，這其中沒
: 有孰好孰壞之分。何況在〈不〉裡，性愛只是一小段敘事，〈長〉的露骨描寫集中
: 在第二節，〈河〉整首就是一段完整的性愛過程；〈不〉是民謠，〈長〉重寫歷史，
: 〈河〉是前衛搖滾，形式、作用各不相同，對性愛的描寫卻有一定程度的相似。
我解讀「灑一床雪花白」是玉體橫陳的模樣，與〈河〉的「當妳平躺下來」
類。「普天下所有的水都在你眼裡盪開」，我的解讀是淚；陰性表徵之類的解讀
可能有些過度。
我以為〈河〉對性愛的描述，不是直寫也不是側寫；他所感的，應當是與激
情相對的空虛。張雨生能善感到此中哀愁，但他的性格使他能再祭起一波激情「
這裡有愛」去回應空虛；周雲蓬則選擇讓空虛凜冽、通透他。
這個題目，還可再參見臧伯〈不做愛也是空虛〉，這樣我們有三首這種類型
的歌曲了：
http://zonble.net/archives/2006_01/830.php
不做愛也是空虛
請你，用你的指甲輕輕畫過我的背脊
請你，在讓我鎮靜之後給我更多刺激
因為靈魂註定要寄宿在這樣一附肉軀
而且身體並不只是包裹思緒的外衣
於是我們始終無法停下那種強烈的好奇
請你，用你的掌心輕輕環抱我的項頸
請你，在讓我暈眩之後讓我格外清醒
即便我們還不明白到底什麼叫做人性
我們就清楚意識什麼是男性或女性
但是就算我們曾經多麼努力試著探尋
我們仍然有著無數無法知曉的道理
像是，你的眼睛，究竟從那裡
偷來這樣像是水晶的光明？
像是，你的肌理，究竟從那裡
偷來這樣像是絲絨的華麗？
請你，用你的嘴唇輕輕蓋住我的鼻息
請你，在讓我放鬆之後又再讓我窒息
即便我們還不確定法律究竟有何意義
我們現在就要挑戰超級愉悅限制級
但是就算我們曾經多麼努力試著解謎
我們仍然有著無數無法參透的奧秘
像是，你的唾液，究竟從那裡
偷來這樣像是蜂蜜的甜膩？
像是，你的呼吸，究竟從那裡
學來這樣像是潮汐的韻律？
像是，你的勇氣，究竟從那裡
拆穿我那弱不禁風的避忌？
像是，你的纖細，又是從那裡
喚起了我的空虛—
和你做愛的開始是空虛，和你做愛的結束是空虛，
和你做愛從開始到結束一樣空虛
和你做愛怎樣都是空虛，但是不做愛也是空虛，
做愛或是不做愛都是無盡的空虛
和你做愛的開始是空虛，和你做愛的結束是空虛，
和你做愛從開始到結束一樣空虛
和你做愛怎樣都是空虛，但是不做愛也是空虛，
請你和我做愛，度過這無盡的空虛
: 回到〈不〉來看，性愛甚至是一段必得描述、而描述了使得整首歌顯得更加立體的
: 情節，它是起到指導的作用的。包含性愛的情感直接引起了「重新回來」的召喚。
用煞風景的粗話來說，〈不會說話的愛情〉就是個「分手炮之歌」，但遠比
我們能想到的複雜豐厚。
按周雲蓬是盲人，幼年失明的。他寫了這麼意象鮮明的歌詞，不論詞中經歷
是他自己的、別人的或者只是想像出來的，那些景象不會是他肉眼所見，而只能
是心眼所見。而我們所能見的是，他對古典詩詞、我們抒情傳統中許多母題的化
用，遠較絕大多數當代作者圓融。我認為他是「通神」的。我們可以從他的示範
中學到許多東西。
又「不會說話」何解？是否與這世代的「失語」相關？這樣扯可能太遠，或
當說，本來在那情境下，或者所設定的那兩人的關係，就是沒法用話講的；這一
層先探討罷，才好談到學者所謂的「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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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 123.193.32.97
推 vm3cl4bp6:在我看來，灑一床雪花白的主體是「我」，「(我)解開你的 11/15 04:41
→ vm3cl4bp6:紅肚帶/(我)灑一床雪花白」你說的也有理，是另個畫面。 11/15 04:43
→ vm3cl4bp6:如果水是淚，絕不是流下的淚，而是積儲起來的淚光；另外 11/15 04:47
→ vm3cl4bp6:張雨生的河應該是很幸福的一首，其中我感覺不到什麼空虛 11/15 04:48
→ vm3cl4bp6:從「魔咒緩緩退盡」到「你正頷首告知/這裡有愛」呈現出 11/15 04:55
→ vm3cl4bp6:洗盡鉛華後會心一笑的畫面，如果真是這樣，那它就是目前 11/15 04:57
→ vm3cl4bp6:我看到的唯一描寫幸福的性愛的一首 :p 11/15 04:57
→ vm3cl4bp6:會這樣揣測當然也因為河的樂曲編制大半是紓緩而且溫暖的 11/15 05:00
→ vm3cl4bp6:而且可以說口是心非專輯11首情歌中，沒有一首是哀傷的， 11/15 05:03
→ vm3cl4bp6:即使寫「離開」，也是用一種熱熱鬧鬧一些些無奈的筆觸， 11/15 05:04
→ vm3cl4bp6:但終究仍是笑著的，而且不是苦笑。這也就呼應了張雨生曾 11/15 05:05
→ vm3cl4bp6:經說的：「台灣情歌大多是悲的，我想寫比較快樂的情歌」 11/15 05:05
→ vm3cl4bp6:比較接近悲歌的僅有口是心非一首，但我覺得還不算苦情， 11/15 05:14
→ vm3cl4bp6:而是處在一個快要接受、快要覺悟了的狀態。 11/15 0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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