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分類:聯副斷章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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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聯合報副刊去年和我邀了十六篇〈斷章〉,這是最後一篇。三百字的短文實在不好寫,每一篇快的一小時,慢的三四個小時才能修出來。當初他們邀稿時沒有限定主題,什麼都可以寫,也沒有要求什麼,但我拿出來的當然要是拿得出手的東西,因為我是和四個人同台,水準不能落下啊。

  和我同台的四位是:成英姝、駱以軍、王盛弘、宇文正。他們的文章我都有看,反倒自己文章登出來時一眼瞄過就算,這是老習慣了:不看刊出來的自己文章,因為怕又挑到毛病;記在心裡比較就是了。

  幾個月寫下來,感覺自己這十六篇整體還行,還對得起大家。當初我擬定的寫作方針是:寫可以讓大家想一想的東西;寫有趣的東西;寫有個人見地的東西;總之,有益或有趣。如今寫完了,還沒有從頭重看一遍,但我知道有幾篇我是比較不滿的,這在以前來說,就是作者已死,覆水難收;現在好些,現在有網誌,我還可以補充。

  各位對作文有興趣的話,看看這十六篇,想想我是怎麼寫的,如果是你,你要怎麼寫,或許會對你的思維有些幫助。對作文沒有興趣,也不妨看看,因為人總會有些要作文的時候的;就算不作文,也總會有些要講話要表達些什麼的時候吧。

  總回顧:

  〈「不假悟」與「透徹之悟〉還沒抓到感覺,只先拋問題。

  〈眾星落海成浪〉不錯,但收尾不太乾淨;要嘛該再扯幾十字,要嘛寫到曹操那邊截止也就是了。

  兩篇〈時間跳躍捲盤〉反諷得頗成功;雖然應該不會有什麼麻煩,我還是到退伍才交第二篇。這也是笑點。想起它就想起我最後那兩個月。此外,因為前兩篇都講詩,離一般人可能遠了些,所以第三篇就來個至少一半的人都能懂的當兵吧。

  〈你想看到什麼?〉很有意思,而最棒的地方在於那篇是一頓飯吃出來的,同時我也讓三位學弟露了臉,各位注意,以後他們都會有成就的。

  〈請曾志偉演曹操!〉受篇幅所限,沒寫出太多有意思的東西。不過我還是認為曾志偉演曹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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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讀范文瀾《中國通史簡編》,覺得讀史讀到宏觀處,得懂一點黑色幽默,才好接受人類不得已的愚妄。

  如黨錮之禍,范將當時所謂清流、濁流分別稱作「鯁直派官僚」和「典型官僚」,講得真毒。前者堅決嫉惡,但成不了事,也就是死硬的魚骨頭;後者就是一般卑鄙齷齪無恥下流之類。我乍看覺得這「典型」太也貶低中性的「官僚」,但想想這也是制度和那些官僚自己讓它惡劣的,也就苦笑了。

  小結董卓亂後袁紹、袁術之流十餘年生靈塗炭的大混戰,范又說:「豪強對外部當然要混鬥互殺,對內部也一樣要混鬥互殺,一句話,豪強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混鬥殺人。」你說他是冷漠還是沉痛,是嚴肅還是嘲諷,是從主義的高度宣判,還是從人民的情感義憤?這種話又會不會太武斷了?

  我還是認為,對歷史文化是要有些溫情與敬意的;但這種根據殘酷事實的無情論斷,也要承認;此外還要放輕鬆些,因為我們還要活。綜合以上,大概就是黑色幽默了──不但是humor以觀,也還更要能哀矜勿喜地,回以:幽幽的靜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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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民歌,當數〈茉莉花〉和〈青春舞曲〉最是渾然。前者唱將美好與人共享的願望,後者唱青春一去不復返的感嘆,都是最普通的主題,而這兩首最近原始的歌謠,就以最簡短的詞曲,做到了純粹之最。

  我們不會常常聽到它,但也總是不會忘記它;偶爾,隨意哼一哼,你可能會發現,這簡短的民歌,竟比無數流行歌曲都來得悠長。那為什麼現在看不到有誰在作這樣的「小令」了呢?因為現代時尚太浮華,人的生活太繁忙、思維太紛雜嗎?

  張懸〈寶貝〉應算是近年唯一有接近〈茉莉花〉那樣純樸而粹美的創作了,這也是她流傳最廣的歌曲,足見大家對這種情致是很嚮往的。然而,〈寶貝〉是張懸十三歲寫的,後來她一首比一首曲折幽晦,現在大概也很難再去寫〈寶貝〉那樣的歌了。

  或許,文明也就是這樣吧。都不是不想返璞歸真,只是,談何容易?

  【2007/01/21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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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化學系胡立志前陣子去宜蘭參加李遠哲慶生研討會,會中有個節目「與大師對談」,讓學生向幾位諾貝爾級大師提問。胡立志就想了一個:「如果讓你再年輕一次,參加現在這樣一個研討會,有機會向諾貝爾級大師提問,你會問什麼問題?」

  胡立志說,這是看我那篇〈如果我出學測作文題目〉想的,一開始只是想惡搞,但他隨即發覺這題目其實很棒,我大以為然。可惜,後來他們教授覺得這個問題「太難」,給改成了「如果你再年輕一次,你現在會想投身哪個研究領域」──這樣,答案就會因各人幾十年專業的積累而異了,實不如原來的問法,可以問出一些本質上的見解。

  但我還是慶幸我們發明了一個「萬用問題」,以後遇到要問問題的場合就問這個吧!哪個領域都行,太好了。後來我就把這事講給了劉炯朗校長聽,並問如果是您您會問什麼?

  校長說:「我們學資訊的,可以給你一個答案,就是重複這個問題,問如果是你你會問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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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江水暖鴨先知』,為什麼不是鵝先知?」

  「哼哼,這你就不懂了。」

  「哦?」

  「不有外號扁嘴鴨的嗎?」

  「那又如何?」

  「你且看它前一句:『竹外桃花三兩枝』,前幾年新竹市長不是鬧緋聞?」

  「嗯嗯。」

  「那之外還有很多件;而就在那時,鴨子似乎佔到了某種先機。」

  「哦!」

  「但這意思還是很隱晦,所以我們還要看另外兩句:『一年好景君須記,最是橙黃橘綠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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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蚊拍真是個好東西。有它之後,與蚊子的戰鬥霎時優雅、從容了起來:瞄準,按鈕,黏上,便一聲清脆的劈啪,和幾點細微的火花,就此搞定,再沒有了空手時的粗野、血腥與倉皇,好爽。

  我強烈懷疑那電炙蚊子產生的焦臭有致癮作用,那氣味真難聞,可就是會令人莫名其妙的興奮,大概這就是殺戮和復仇的快感吧。我覺得這不是好事,所以電到以後,我都立即把它抖落到紙,一夾了帳,也算給個痛快;而那把血漿與體液一起擠爆的一捏,帶給人的又是不一樣的快感,我比較喜歡這種。

  以我之血,讓你綻出火花,那燦爛就算是我失血的補償。人生中,能有多少這樣詩意的索回?我們又有多少被巧取豪奪,卻一籌莫展的憤恨?

  所以我說,電蚊拍是好東西。



  這篇上個月就登了,今天補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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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出學測作文題目

  每年國中基測、高中學測、大學指考的作文題目都會讓大家議論幾天,可是為什麼一直沒人問:如果你出學測作文題目,你要出什麼?

  我會出:「如果我出學測作文題目」。

  為什麼命題老師要出「體諒別人的辛勞」(今年基測)「想飛」(今年指考)等等題目呢?必定是因為他們想從中看到什麼。那換我來的話,我想看到什麼?我想看:換成大家來的話,大家想看到什麼。所以,我還會要求考生寫出你的理由,就像這一段。然後還可以再問:就你出的題目,你會給什麼樣的文章打高分?什麼樣的文章會給你打低分?你期待什麼?

  一個人把這些寫了出來,我們對他的思想也就可以有個大概的分數了。而我期待什麼呢?我期待有人寫:「我也會出『如果我出學測作文題目』,而我期待有哪個人夠白目或夠帶種,再出一次『如果我出學測作文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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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幾年,「幸福」一語已然氾濫在我們的生活中了:小說、戲劇、廣告、歌曲,到處
都在建構幸福、倡導幸福;其中最令我側目的,是這麼一句台詞:「要幸福喔!」

  我越看越覺得它反諷。

  想想,什麼是幸福?帶有幸運、僥倖的福。這,應該不是人力所能強求的,也不在我
們「本來應得的福份」之中吧。

  要幸福喔──這句叮嚀是什麼道理?如果那福份是他應得的,說「自在」不更好?如
果他不配享有那福,那不是該教他先好好修養自己?

  可是,它就是能抓住人,表露出你也有的痴心妄想。而看它的語氣,如此執著、痴傻
;會說這句話的,又是有著如何令人惻隱的缺憾呢?

  所以它反諷,卻能深入人心,一見難忘;就像幽魂一樣,縈繞住本應知止不殆、自強
進取的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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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沒有其他遊戲比《魔獸爭霸III》的《DOTA: Allstars》模組耗過我更多時間了
。這是一大群玩家發展出來的五打五連線對戰地圖,每人操控一位英雄,以摧毀對方主堡
為目的。經過兩年的持續更新,它已成了最熱門的《魔獸》衍生物,其技能、道具、戰術
配合,在在精彩多變又不失平衡;廣大玩家的創造力,在此完全體現。Allstars,是集同
類遊戲之大成,也是集群策群力之大成。

  小學時我就認為:電腦遊戲要發展,最好開放系統,讓玩家自己編輯模組。後來許多
遊戲的成功都證明了這點,可惜國產遊戲一直沒走這條路,可惜,我曾是多麼想用文史學
識,寫出一個留得下來的好遊戲!

  結果,我還是只在受用他人的創作,在這已該輪到我創作給大家的年歲。以前大人都
說你把這時間拿去做正事多好,現在連我自己都對自己這麼說。是時候把《魔獸》刪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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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初,巡防官問我能否寫首宣導海巡署一一八報案電話的詩,我覺得有趣,便答應了。想:這種東西用什麼體裁最好?七言打油詩吧。如何下筆?嗯,民眾最期望公家機關什麼?──效率。那就這麼寫吧!十分鐘後,湊出四句:

  海巡報案一一八
  有求必應不拖拉
  解困排難立時到
  犯紀違法馬上抓

  這是有玄機的。海巡署三項工作範圍:海域執法、海事服務、海洋事務,我就照顧到了至少兩項半。詞句上,第一句開門見山;第二句有求必應,但不保證滿意;第三句立時到,但不保證解決;第四句馬上抓--也不保證抓到。

  公家機關,最要緊場面話說漂亮,但總也保留餘地。而最高境界當是:這一切的滑頭都是無可挑剔的誠實──說實在話,又有誰能保證?所以還好我沒繼續當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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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退伍了。為履行九月二十八日的承諾,我和小叮噹借用任意門,到了那個人的官邸,向他說明來意:因為疼惜閣下為台灣所付出及蒙受的種種,謹呈奉「時間跳躍捲盤」,用它,你就可以直接跳到許久之後,期間所有該做的事都會有一個最正直能幹的靈魂幫你做完。

  這機器是動過手腳的:指針指著十分鐘,其實是一年。設想中,只要他把按鈕按了下去,下一刻,我們「正直能幹」的代理靈魂就會馬上去做那個人最該做的事:辭職下台,俯首認罪,以最誠實得體而跌破所有人類眼鏡的言辭與行動,挽救台灣的政局和民主的進步。一年後,當本尊歸位,發現自己一瞬間就失去了自由與所有事物,卻得回了尊敬時,一定很有趣。不過,這畢竟是小叮噹漫畫裡才可能出現的劇情,所以,繼續訐譙吧,各位同胞。



  報上刪去了最後一句「所以,繼續訐譙吧,各位同胞」,可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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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告:本文可能影響您的睡眠習慣!


  幾年前在報上看到一篇談睡姿的文章,說睡覺應側臥、不應正臥,這常識大
家都知道,但側臥也是有講究的--往哪邊側?答:右邊,因為往左邊側臥,會
壓迫到心臟。

  讀過這篇文章以後,我睡覺再也沒有左側臥過;偶爾調整姿勢,往左邊翻一
下,馬上就感到心臟受壓,很不舒服。--可是,為什麼我以前都沒有這種感覺
?為什麼小時候就左側、右側、仰臥甚至趴著都可以睡?

  或許,只是因為以前沒留心,不舒服時自然就調整過來,沒去顧慮左右;而
今長心眼了,心臟學會抗拒左傾,我也就離莊子所謂的「混沌」更遠一步了。

  又想到于右任:有人問他睡覺時鬍子放棉被裡面還是外面,結果他一個晚上
睡不著在為此苦惱。我想,如果我在場,我會教他往右側臥,然後看溫度與溼度
決定被子蓋多少--溫溼時你自然蓋得疏鬆,鬍子就在外面;乾冷時你自然蓋得
嚴密,鬍子就在裡面。可是我不這樣說,我要教右老準備溫度計與溼度計;如果
右老問:「那關公是怎麼睡的?」我便請他去找張大千畫一幅想像圖,相信不久
後溫度計、溼度計就又要多賣一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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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宇森拍《赤壁》,還不知誰演曹操?

  聽說要找日本人渡邊謙,不,絕對不要。我強烈建議:找曾志偉。

  曾志偉?不太符合一般人心目中曹操的形象吧?!正因如此,我相信他一定能演到妙絕。

  歷史記載,曹操身材矮壯,相貌並不英俊,但精光四射──誰像?再看阿瞞從不良少年,到熱血青年,再到亂世奸雄──誰能演繹出這許多層次?

  藝術從來存在矛盾的統一之中。曹操極度現實、權謀,但又極度率真,敢作敢為,敢說真話,所以他鮮明、精彩,至今仍教人琢磨不透、品味不完。曹操的真髓,還亟待我等發覆;傳統戲曲的大白臉和日本電玩的簡單化,都是不夠的。《赤壁》如想成為一部偉大的電影,曹操的部分,當如此著眼,並可參考易中天的《品三國》。越琢磨這些,我就越認為,要讓曹操翻生,只有曾志偉。

  何況,曹操在赤壁那年五十四歲;曾志偉,今年也五十四!

【2006/10/12 聯合報】

  最後一句應該改「今年也是」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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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三個歷史系的學弟聚餐。

  施昀佑最近在跟一個劇團,記錄一齣戲從發想到完成的歷程,他說:「如果我的素材只有照片和文字,你們會想在那幾十頁裡面看到什麼?」

  大家的腦子都動了起來。一會,這幾年打算研究秦漢史的游逸飛先回答了:「被放棄的想法。」

  施昀佑眼睛一亮,馬上拿出本子記下;我大讚:「果然學弟出口就是不凡!」會注意到「沒有了」的東西,不愧史家本色。

  接著,國劇社前社長童永昌曰:「創作者之間的衝突。」

  這也很有戲,搞過集體創作的當能領略其中況味;三人皆微微頷首,再來是我了。

  回想了一下編書、寫詞的經驗,我說:「瓶頸的突破。」腦筋一轉,又補充:「這也就包括了『被放棄的想法』和『創作者之間的衝突』。」從來最後講的好像都要總結一下,我便如此吃了兩位學弟一塊豆腐。

  不同的答案,代表不同的關懷;一時間,大家微笑著品味彼此,都有些惺惺相惜之感。「不過,」昀佑轉成苦笑了:「這些東西我要怎麼拍啊?」

  加油。

【2006/10/09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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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叮噹給了我一個加強版的「時間跳躍捲盤」,只要拿在手上設好時刻,一按,我就會直接跳到那個時候,而這段期間該做的事通通都會做好──就像是,把身體交給一個聰明正直又認真盡責的代理靈魂。

  我先撥十分鐘試了一下,一眨眼,我已經在處理第三份棘手的資料;我大喜,再撥到下午五點,我已經把本月的上級交辦事項及公文都整備處理完畢。一口氣跳到放假前,我不但辦好了全部公事,整好了從年初就沒整的檔案,還寫了一萬多字一直沒完成的稿子,兩首超讚的歌詞,外加十二篇《斷章》,而且身體變好了,顯然每天都有運動;同僚與長官皆交口稱讚我煥然一新的效率,連女朋友都說我這幾天的電話特別窩心。

  驚訝同時,是深深的自慚,和惘惘的悚懼。不行,我不能這樣讓別人幫我活。決定了,放完假,再用一次,用到退伍,然後把這道具送給當前最需要它的那個人。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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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學本寧有詩句:「眾星落海成浪」,真是好意境。億萬星光,放射到海面上,閃爍得多麼耀麗,但又旋起旋滅地隨著波瀾隱沒。

  海面生滅的星光,只是星星在這個地球上的投影,雖然這一瞬還在,下一瞬就要沉沒,代以下一波了,可是光源本體始終在那邊,在遙遠的宇宙。人又何嘗不然?大家所看到的,都是人人我我在這世上、在別人眼裡、在媒體、網路上的投影;你要在這海中奮鬥,就免不了失真、免不了湮沉,而千萬光年以外的你的本體,還是那麼的孤獨。任憑你有比太陽強上一千萬倍的能量,投影到這片海上,也只是一個五六等的小點。但你不能不在乎這片海,因為其他星球不是你的寄託,也無可讓你寄託;而你總是希望看到自己的光芒得到反射,縱使遲了千年,又只有微不足道的一小點也好。

  思及此,再看曹操〈觀滄海〉的「星漢燦爛,若出其裡」,便更覺其感慨良深了。 ──只是,為什麼,我在東部半年多,就沒見海面反映過半點星光?

【2006-09-21/聯合報/E7版/聯合副刊】

  這篇是拿前幾個月的東西改一改交稿的。刊出後想想,如此談文論藝,雖無不可,但調子還是太高了些。下一篇開始,走大眾路線,請期待。

  因為字數限制,沒把我為什麼看不到海面反射星光的答案寫出來。答案是--用「心眼」看就看得到了。雖然肉眼看不到,但星光沒有照到海嗎?當然有照到。海沒有反射嗎?當然會有,只是因為各種因素,不明顯而已。

  世界也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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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日讀嚴羽《滄浪詩話》,有一段說「大抵禪道惟在妙悟,詩道亦在妙悟」,並把漢、魏的詩歌比作「不假悟」──一種自然、率真的感發;謝靈運至盛唐諸公,則比作「透徹之悟」──掌握了詩歌的規律以後,有意識地去達到的、形式與內涵的融合。中、晚唐以下,則頂多「一知半解之悟」──前人對「詩要怎麼作」提供了一種答案,我就跟著格律去作,而能否達到真正的詩,便很難講了。

  將這理論移來看流行歌曲,不亦可乎?民歌時代經典如〈橄欖樹〉等,當可謂「不假悟」;至羅大佑、李宗盛,當可謂將華語歌發展到了「透徹之悟」。而今日歌壇,是中唐還是晚唐?方興未艾的獨立樂團,又可否與別開生面的宋詩相比?你若寫歌,走的又是哪條路呢?

【2006/09/14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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