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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的軍旅生涯已經進入下半場了。」

  十四日打電話和胡立志聊天,他說了這句,不怎麼特別的話,卻讓我牢牢記住了。現在他在台中當個什麼廢品標售官,我們都談到了最近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問題:變廢。

  我的思維、我的情感,最近好像都停滯了,我還是每天都看一點書,可要說每天寫一點東西,文章我寫了一兩段,甚至只開個頭,就意興闌珊,提不起勁來寫,甚至不願意去思考怎麼寫。他也是,做什麼都提不起勁,感覺不到自己的價值,覺得旁邊陸軍高中畢業的工作能力比自己強好多,為什麼?因為--我們心不在焉,不老實。身段,我們放得下,但是心態,我們終究差些。

  我們的學能不適合這環境也就算了,可是--環境居然削弱了我們的本領,這會危及自信心的。他還好,他學理工,可我是學人文的,我理應言忠信、行篤敬,好好做人做事,可是這三個月下來,我仍不太能融入環境,和一線弟兄仍有隔閡,自己的業務也做得不是很好--而且常常不想去做好,只想混過去。當初是我自己爭取心輔官一職,想多接觸人群來補充所學之不足的,可現在我還是生不出那種熱誠。

  我失敗了。雖然老大、主任和我講話還是很客氣,說我很盡責,但我心裡有數。第二梯預官下來,有一個輔導諮商科系畢業的,已計畫下個月讓他接心輔官,我則先去蘭嶼待一個月,等巡防區出缺再去接執勤員。我之前已有心理準備,今天也接受了,幾乎沒有什麼牴觸的情緒。雖然還是有些留戀心輔室,但我畢竟還有良心,相信學弟會做得比我好的。對以後的安排,我也沒什麼異議;我可能會去蘭嶼漁人安檢所當所長--那裡目前是一棟空房子,由隔壁的警察幫忙看,我過去的話,主任說,就是去「蒔花弄草」吧。之後的巡防區執勤員,聽高子恩說很操,但我想到那時再說吧。我畢竟夠幸運,已經比別人爽了很久,在際遇上,我是知足了。

  我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只能這樣。是的,我從小辦事就不牢靠,也總難和人打成一片;小時候我想,在這荒謬的社會裡,一直混下去也就算了。但後來我讀了聖賢書,我開始想成為一個儒者,為文化盡心盡力,而今第一道考驗,能否把事情至少做到內省不疚,我就沒過。我仍然只是像歷史上那種眼高手低的文人嗎?

  我仍未學到自發地關懷別人,還是沒真正將我所認同的價值內化。

  今天回來的火車上碰到張迪皓,他政治系畢業,是個要當社會科學家的唯物論者,也讀西方哲學,對東方哲學則沒什麼興趣,人生觀和我差很多。聊到這些,他就教我不要想太多,你是怎麼樣,就是怎麼樣,如果你不滿意,只有兩條路:改變自己,或接受現實。他認為我給自己加了太多期望、限制與規範,但其實根本沒必要想那麼多。

  我也知道這些,但我還是不甘心。就我現在這樣,以後就寫寫書教教國文也行,而且我相信自己能做得不錯;可我有更遠大的嚮往,而要達成它,我必須先成為一個比現在更好的人,一步一步、時時刻刻地精進。如果我中道而廢,停了,那我讀的這些書,就是空的,我就完了。別的知識人可以只當專家學者,別的創作者可以只為娛樂名利,我不能,我也不要。若沒有文化使命感,我仍然只是個用小聰明來玩世混世的所謂資優生;而今我已見過廣闊的天地,還沒到達更深遠的境界,我不願退轉。

  理想是無法完全達成的,但我們不能因此放棄接近它,因為在追尋的過程中,我體會到生命與快樂,我所學的價值,也就在這裡。張迪皓問:「你如何界定生命與快樂?」我想不到什麼,便答何須界定,「這也就是感覺的問題而已。」

  理想和惰性在拉扯,今年是我的本命年,軍旅生涯目前打到第三節,詩集剛印好,下週一終於可以送到倉庫,尚不知能有多少迴響;我還沒有本質上的蛻變與進步,但總算多歷練了一些,也終於寫完了這篇感言,我近日第一篇可以算得上完整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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