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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米正義,以及像我們這樣的青年!專訪楊儒門以及作家吳音寧
文╱李靜怡
凡是遠離陸地,孤立於海洋中間的火山島嶼,其成長都與百慕達大同小異。這些孤立的島嶼,其本質與陸地不同。大陸與海洋底層,其現狀與過去若干年代的狀況無大差異,但島嶼則是變化不居的,今天成長起來,明天也許就毀滅了。除掉少數例外,它們都是海底火山劇烈爆發的結果。火山爆發本為破壞性的過程,但能夠有創造性的結果,這是很奇特的。生態學者瑞秋.卡森(Rachel Carson)說。
西門町戲院街後面有一家長髮龐克開的店,開店的青年在五點多的時候固定走到隔壁巷子和一個老人買素菜便當,龐克時常跑進廚房和老頭大聲隨便聊天。店裡面賣一些反麥當勞或是無政府主義者的crust punk樂團的音樂,要去歐洲參與無政府主義者集會與抗議G8的直刃(straight edge)龐克也在那裡賣著她不受歡迎的政治貼紙收集旅費,她的口袋只剩下幾歐元。在書櫃關於抵制新自由主義全球化或是反對動物實驗的影印雜誌與書籍之間掏出一本《蒙面叢林》,作家進入南美區域訪問反對北美自由貿易協定的原住民游擊組織,墨西哥查巴達民族解放軍(EZLN)副總司令馬訶士(Marcos)為了貧窮與種族屠殺進行革命與作詩。
這位作家叫吳音寧。遠在中國進行文化研究與女性主義行動的香港嶺南大學劉健芝與北京大學的戴錦華教授兩人翻譯過同樣的一批手稿,進入同一革命武裝區域收集資料,出版了更為深入齊全的簡體版《蒙面騎士》。吳音寧在學運時代走街頭與讀書會之外,也是待過舉辦各式錄像藝術、裝置、劇場表演與行為藝術的公館「甜蜜蜜Pub」,當然,以及永福橋下的「破爛藝術節」。坐在師大夜市地下社會旁的鱔魚麵店,電視播放著政治廢話,吳音寧和楊儒門坐在一起,「我們那時候學運有一個體系,楊儒門是出乎我們的體系之外。」
「我們哪有一個人能像重信房子那樣?她差一點就真的能改變世界」楊儒門說。
重信房子於各地潛逃30年後,在日本大阪被捕。
日本赤軍領導者重信房子在酒店裡面悠閒地吐著煙圈,她多次喬裝男性在大阪的旅館投宿,沒有人知道她為何返回日本境內。日本警方說︰重信房子一定以為自己的外表變化很大,我們不會注意她,但她吐煙圈這個小小的習慣出賣了她。被銬上手銬的重信房子在攝影機前堅定地高舉雙手,對著所有記者驕傲地微笑,日後她被東京地方法院判決20年有期徒刑,一頭花白頭髮的她,握緊拳頭說︰「I will fight on.」倍感震撼的記者說︰「她讓全日本,不,是全世界,顫抖。」
60年代反對日美安全保障條約的群?運動失敗以後,部分日本青年拿起武器開啟左翼革命運動。她們的目標是,建立世界革命的根據地,實行革命的武裝鬥爭,打破對中國的反動包圍圈,支援巴勒斯坦人民,和一切革命的和正義的鬥爭。重信房子的赤軍組織在全世界活動,呼喚世界革命,她們被西方世界體制稱作恐怖主義份子,儘管西方新自由主義全球化下的跨國企業與聯盟體制,發起過為數更龐大的戰爭與生態以及人權毀滅。
2003年11月23日起一年間,彰化二林農村子弟楊儒門放置了17件裝有白米的爆裂物,其中大部分爆裂物都是假的,只有三個會發出火與光,三個會發出聲響。他的目的在於用火光與聲響警示民眾,以求最大範圍的安全可能性。紙盒外貼上「炸彈、勿按,一、不要進口稻米,二、政府要照顧人民」的字條,表達WTO後,本地農民的艱難處境。
楊儒門坐在我的面前,許多學界、媒體與社運支援者在字裡行間將楊儒門描寫成純樸、簡單,用憨直的作法來搞一人農運,描寫他做安裝大理石與殺雞的工作,描寫他代表走投無路沒有未來的鄉下人與農民,所以,我們更要支持這樣的階級弱勢。譬如中國時報記者丁文玲寫道,「楊儒門是雞販、也做過粗工,生活在社會的最基層,身為作家的我,不能自稱有多瞭解他,但我至少可以充當翻譯,讓別人不要誤解這個男孩子。」但是,我眼前的楊儒門,在他三句有一句玩笑話的背後,他期望為農業革命的決心與銳利眼神,遠比他純樸的肢體語言更令人印象深刻,一個人的形式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精神,究竟代表什麼?他來自什麼樣的體系?
「我們始終相信重信房子那種人,日本十七八歲的女生就說要改變世界。因為她的頭腦,她的領袖氣質,她可以號招很多人加入。她做的事情全世界看得到,她和全世界領袖談。她差一點就可以改變世界。我欣賞這種人做事情,不要做一件事講一百年,不要把做一件事看太重。進去關的時候我看推動「農民組合」革命,
簡吉的獄中日記,他的後半輩子都在跑路,最後跑到馬場町槍決。你只要選擇這條路,人就是一定要犧牲。關在裡面我書照看,我都忘掉自己在關,又安靜,又不會很吵,我覺得很好。這是一種心情的調適存在。」
切.格瓦拉是誰阿?抱歉我和他不是太熟。
「我認同做事情。我的認知就是絕對不要傷害別人。我會進一切努力去做有可能會成功的事情,我會承擔那個後果,就說我知道一定會關,甚至關七、八年。以國際標準來講,不要用台灣狹窄的範圍,只要是言論自由範圍以內,我應該怎麼做我就怎麼做。台灣講自己激進派都寫基本的基,你是騙自己還是在騙別人?激進的激要講激動的激嘛。我們從來不講自己是左派,我們是激進的強硬派。我本來就是激進的強硬派。你認為的左派和我認為的左派可能不一樣。就像我看墨西哥查巴達民族解放軍馬訶士,我從來不覺得那是革命,我覺得那是一種政治觀光。有多少人仔細去看馬訶士身上穿的衣服,和他身上帶的東西,不會是一般人可以的。以我們這個圈子來講,我們認同的是卡斯楚,不是格瓦拉。我的朋友會去巴勒斯坦難民營,或是北愛爾蘭參加法國第二空降團,你應該了解事情的地方,會有生命危險,可以做事的地方,不是去看格瓦拉那種政治觀光,厲害的是卡斯楚他的頭腦。吹牛那種東西我們不認同,我們認同做事情的人。」
美國北卡羅萊納州有個叫做黑水學院(Blackwater Academy)的私人訓練中心,可以學習徒手戰鬥、狙擊手訓練課程,在這裡大約有5萬人受過訓練。新進招募人員在經過嚴格的背景調查、犯罪紀錄調查以及通過體能與臨床心理測驗後,接受訓練並為黑水學院工作。「當兵的時候我就認識許多去黑水工作的朋友。台灣稱自己左派的人太浮濫,出個嘴巴。我今天有點在抱怨(微笑),本來我想放出來以後,包一包行囊去種田,後來去樂生碰到桃源二村精障農場的工作人員,覺得可以一起做事。我只要再找到一個人互相支援,我就一定可以做事,這個世界只怕你不做事。」
所謂大盜不動干戈,國家政府開始滅農的60、70、80年代
楊儒門從土城看守所寄出150封貼著五塊郵票的信,和土地詩人吳晟的女兒吳音寧,開始對話。其中一封信寫道,「這個世界太過分,太無情,已經超過我的忍耐範圍…。」
60年代,福特基金會、洛克斐勒基金會、世界銀行宣稱開啟解決世界飢荒問題的增產自肥計畫,叫做「綠色革命」,聽起來響亮又很爽,用來騙農民最恰當。美國向非洲、中南美洲、亞洲推廣高產雜交種,建蓋大型水庫,使用化學肥料與殺蟲劑,實行大型機械化耕種。致癌、造成有機體突變與農民中毒的現代農藥,毀滅傳統農法;外來種子吞噬本地種子,毀滅生物多樣性(bio-diversity);耕種成本越來越貴,導致農貸增加,發展中國家開始在荒年借債買糧。日本男性農民轉作建築工作,興起了累死人的「三人耕種」,就是妻子、老年祖母與祖父成為主要耕地勞動者。印度從那時開始了農民吞農藥自殺事件,一直到今天。中南美洲與加勒比海穀物半數銷售到美國餵食牛隻,再將麥當勞的牛肉餅賣到全世界。可口可樂也在那時候來到台灣。台灣各地發生中毒事件。而至今仍然可以在「所有」社運及行動主義場合看到胖胖身影的阿肥(丘延亮),當時就讀台灣大學,被稱為「兩百磅的前衛派」,因為籌組「民主台灣聯盟」被捕入獄,在獄中翻譯《貧窮文化︰墨西哥五個家庭一日生活的實錄》。
70年代,世界四億挨餓人口。台灣農村勞動力外流,播田時,「播田班」從南到北配合島嶼熱帶及亞熱帶氣候,梯次播種,順序收割。閩南語規定每天可以在台灣開始代工的黑白小電視上出現一小時,來自雲林,代表俗民文化的《雲州大儒俠》則被禁播。國家離農政策下,農民貸款土地開工廠,農業收入只佔農家所得28.81%,家庭即化學工廠。作家廖永來寫,「種多了菜,土裡埋。盛產的水果,要投海。一個老農夫死了,真悲哀。只在報紙上,說什麼經濟成長像海浪一樣澎湃,到底這是什麼時代?」農民赤腳噴農藥把腳潰爛,或是得了癌症、肝硬化,而種出來的化學農產品投到自由貿易市場裡面,只是賤價。蔣經國宣佈兩千億的十大建設計劃,建設重污染的鋼鐵、造船、石化工業,他笑瞇瞇說,「如果十大建設完成了,台灣就可以成為重化學工業國。」吳音寧發現,1979年,投入社運活動的楊祖珺,發行了《誕生》專輯,裡面唱到,「等到有一天這個小孩長大了,他能將眼淚化為歡笑,他能將懦弱化為堅強,憎恨化為愛心。」這一年,楊儒門出生了。
80年代,建蓋水庫造成水庫淤積、優養化、生態破壞,還有一個馬上廢棄的台中港。缺乏實際農業改良政策、生產規劃與合理產銷制度的台灣,出現一系列政府做的農業宣傳廣告,「香蕉是包娜娜(banana),鳳梨是鳳飛飛的心裡,楊桃是楊麗花的秘密(這個太抽象了,我完全不懂…可能是說楊麗花很漂亮)。」本土農產品賤價滯銷,政府開放大量美國雜糧穀物水果進口,一邊在電視上表演吃台灣香蕉給你看!政府鼓勵農家轉作「換金作物」,檳榔、蓮霧、柳丁,亂亂作,亂亂賣,農家一年收入六萬塊,佔非農戶收入的七成而已。水稻田在政府鼓勵下降至45萬公頃,少了33萬公頃,比原本政府規劃的14萬水稻田消失目標,還要多,還要好。告訴農民稻米生產過剩必須轉作,是因為美國政府和台灣簽訂的「中美食米協定」,台灣米被限制外銷,政府又簽訂192項進口商品的降低關稅協議(跟滿清政府一樣!)台灣多處地下水和空氣都散布濃重的化學氣味,彰化叛逆高中學生陳文彬投入家鄉反美國杜邦化學公司設廠的社會運動,原本混黑道的陳文彬後來進入世新大學社會發展研究所。鄭南榕為爭取言論自由,引火自焚,沒有精障者權益概念的記者,在報端寫,鄭南榕其實有精神疾病!
到底有多少人知道,中暑有分很多種?
1988年,五二零農民抗議事件中,農民戴著斗笠在台北街頭拉開標語,「老農不死,也絕不凋零。」,台北的媒體電視以及藝文界全力斥責農民,或稱之為「被有心人士利用的暴民組織」,警察踩過靜坐成一排高呼「和平!和平!」的學生背脊。20年後,談到目前的三農問題,楊儒門就先說起越來越多的農人死去,「老農為什麼在稻田裡會熱死?他從早上五點種到十一點,下午一點再種到晚上六七點。下午最熱的時候他都在農田裡。熱中暑,熱衰竭,熱暈眩,到底有多少人知道中暑有分多少種?農民就可以騙,這些老的就慢慢走了,年輕的就去城市作工。農委會漂鳥計畫騙人的啦!是夏令營。城市人有幾個知道種田的辛苦,我就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種過田。如果我跟大家說一個月種到那樣一萬出頭,做大理石一天領2500,一個月還有50,000,那大家為什麼不去修車,為什麼不去作工,為什麼不去送貨,為什麼不來城市工作,為什麼要種田?種田很辛苦耶!台灣每天有八個農民自殺,沒有人關心這個問題,只看股票長多少,明天藍綠投給誰。台灣從前發展工業,他希望用一點點價錢,叫你不要做了啦!你對國家的貢獻太少了啦!把水給做最大利用的工業用。就像湖山水庫一噸水,成本要37塊,賣給台塑3塊多,剩下成本誰要吸收?是全民要吸收。」
目前台灣農地休耕面積達25萬公頃,所謂休耕政策,就只有耗費100億的「休耕補助」,而非歐洲的「環境補貼」,凡是有利於環境生態就可領取補助。楊儒門表示,「現在剛好能源危機是一種轉機存在。如果我們將休耕土地、財團地來種相關生質柴油或是酒精類作物,是不是台灣可以不用仰賴國外石油進口,油價一直長,台灣有產什麼油?至少小部分台灣自己可以做生產。臺灣人一年吃米50萬噸,麵粉120萬噸,一年進口500萬噸飼料用玉米,如果這種東西台灣可以自己種,是不是比較好?台灣土地適合來種玉米、地瓜、大豆、澱粉類、醣類(甘蔗)。醣類可以做酒精,豆類製品可以做成油,之後再轉換成生質柴油;你加點氫氧化鈉再下去加熱,那種功夫其實很小的技術,包括你說做成酒精乙醇,那都是很低微的技術,台灣本來做這個就已經很純熟。既然政府已經要給休耕補助了,你為什麼不把休耕這麼多的土地不要再賤賣給財團謀利了?你為什麼不用休耕補助去補助綠色能源種物?而且綠色能源的補助是在WTO規範底下可以使用的。你可以讓那麼多土地回歸,這對台灣比較有回饋。」
吳英寧補充,「農地是一個很大的問題,牽涉到政治體制,就像休耕背後牽涉到奪水問題,以後會是水的爭奪戰。土地的爭奪戰已經潰敗了,現在,70%糧食已經是進口的了。在老農熱死的時候,陳水扁提出的農村改建計畫就是把土地變更成建地蓋房子,圖利買賣商。以後的水會有一個爭奪。在這之前國家一直用休耕方式替工業奪水,這違反水利法規定,農業用水應該站在供需最前面,公共用水,民生用水,工業最後。湖山水庫也是阿,你蓋在斗六市就是為了台塑而已。花蓮台東原住民的部落缺水也很嚴重,台灣是一個很小的島,應該雨量豐沛,竟然以後也會面臨某部份人嚴重缺水、用水匱乏。」
台灣農地漸趨破碎,小塊農地完全無力抵抗大規模現代化農業產品的低價傾銷。南台灣多處農地出現黑盜介入向下盜採或是開挖砂石二、三十公尺的巨型峽谷,地下水湧出,回填垃圾、廢棄物,以及任意焚燒的五金、塑膠。之後,農地表層覆土綠化後,出租、出售或抵押貸款。吳音寧說,「雲林沿海就一片荒涼,如果晚上開車就像進入異世界,月亮很大,沒有路燈,農地不在種作,外勞比本地人還多,以及因應而生的聲色場所。」
楊儒門緊接著又說起與國家聯手剝削農民的農會組織,「日據時代以來就是一套政策剝削農民,一套打不死用到現在。現在每天選農會理事長奇奇怪怪的。農會脫離農民,和農民沒什麼關係,變成財團法人,好笑的就是明明是資本主義營利體系,它卻還拿行政院農委會補助。它不會關心農民,是一個獨立的經濟體,和農民是交易的關係,是一家店。農民沒有獨立的體制在,農民做產地直銷或網路銷售,佔產量不到一成,大宗的還是要賣給農會,只有這條路。你現在叫農民種什麼他╱她都會種 ,他╱她只問你一個問題,我要賣給誰?你的政策沒有一個讓人依循的方向,沒有延續性,沒有八年、十年的政策,只有八個星期、一個月的政策,到現在還在花人民的錢在電視上吃水果做表演。」如果把農業問題上推到行政院農委會,吳音寧勤奮地寫了幾萬字,標題就一目瞭然,叫做「政府有一本作文簿」。
楊儒門,不過就是一個新的神秘話題人物
吳音寧感覺對媒體來說,楊儒門就是一個賣點,也只是一個賣點。楊儒門說,「關,我並不在乎,在乎的是理念的實踐與否。」他說,每個單獨去環島的人,都在尋找生命的一種未知,騎出去的時候很迷惘,回來的時候更迷惘,「騎腳踏車是增加自己眼界,回來以後,想要改變世界的目標好像有點難。」他在《白米 不是炸彈》一書中寫,在環島路上遇到賣椰子水的山地小孩「死囝仔」,是個要養三個弟妹,父母不見人影的小孩,每天只吃一餐,「自己是個孩子,還要照顧三個小小孩,包山包海,住海邊,還管的真寬喔!一個人的生活費,四個人花」。最後,「死囝仔」生了病,身體僵硬,死在床上。全台灣處在貧窮邊緣的兒童,有三十六萬。
以環境污染與海洋自然史的論述著稱於世的生態學者瑞秋.卡森,曾經被污衊為「只想把地球拱手讓給昆蟲吃的女人」,她寫道,火山島的形成,是經過一個艱苦的過程的。地殼的力量拼命在創造,海水的力量則相反的在摧毀它。白米正義炸彈旁,給政府的信寫道,「我們不過是一群平凡的人,沒有政治目的,沒有宗教派別,也不是為了金錢,所有的爆藥,都來自種田的肥料。訴求是︰一、請不要進口稻米。二、政府要照顧人民。」
* * *
我想,人們畢竟是需要英雄,越是弱勢的群體就越需要,所以記者在這篇專
訪裡,也是將楊儒門期望成一個英雄在描寫的。楊儒門也不負所望,他能行動,
又有自省和思辨的能力;隋代時,李密曾問「文中子」王通何謂英雄,王通答曰
:「自知者英,自勝者雄」,楊儒門在這個意義上,亦可謂英雄矣。
但這種高層次的英雄也未免就遠離一般媒體的口味與麻木大眾的眼光了。革
命者永遠的困境是:行動家會麻醉於正義感,變得自負自大,不願思考更深層的
問題,而後失道;思想家想到了那麼多,結果就不敢妄動,或者他們深思熟慮後
出來號召什麼了,可是沒人懂,也就沒人理。也有身兼行動家與思想家之長的人
,但那種人太少,而且也會有他的問題,一個典型的例子就是毛澤東。
那麼,怎麼辦呢?我說,你們可以來創造一個超現實的理想的英雄,把高低
層次通吃。
台灣可以模仿蝙蝠俠、蜘蛛人之類,拍一部低成本、高報酬的超人電影,叫
香蕉俠與芭樂俠。這兩個年輕人出身農村,一個是底層貧民,一個是先前闊過而
受害於農業政策的人家子弟,或者怎麼編最典型、最樣板,都可以。
他們因緣際會得到了超能力,怎麼得到的呢?受工業污染得病,所幸在吃了
神明加持過的、家中出產最好的香蕉、芭樂後痊癒,而且得到了異能。香蕉俠的
異能是可以一手把別人的衣服像香蕉皮一樣剝光,芭樂俠是可以瞬間把別人下巴
弄脫臼然後塞一整顆芭樂進去(不用張口,直接穿透),此外超常的力量與敏捷
也是基本的,但不用太誇張。
認識自己的能力後,他們首先找上作惡多端又要欺負自己鄉的農會(或某公
司)總幹事,打暈帶到農會(或公司)大門前,香蕉俠把它剝到只剩內褲,芭樂
俠塞他一個大芭樂,然後五花大綁示眾。當然,他們是戴面具的。
行動的過程中,他們也瞭解到眼前的只是小嘍囉,背後老闆是某民代,於是
殺過去比照辦理,新聞出來,自是大快人心。然後一個個惡人都被這樣,香蕉俠
與芭樂俠也愈來愈爽,並且開始留字條、留那種帶有樸素但幼稚的正義感的宣言
。
這時候就需要有一個「師父」出來了。師父不可只是一個,至少要三個。一
個是精通佛法、道法,一早便感知到他們之出世的高人,一個是博士級的農業問
題兼左派理論大師,一個是鍾永豐、林生祥之類以文學家、音樂家身份抗爭著的
前輩。
就像共產黨、八路軍以前做的一樣,師父一出,立馬像如來佛一樣鎮住了香
蕉俠與芭樂俠,隨後,大師和前輩循循善誘,一步步帶他們認識到了全球形勢,
走上了革命的正軌。為什麼師父要找他們?因為當前的抗爭運動,最缺少的就是
這樣的英雄,香蕉俠與芭樂俠可以吸引有志一同的人組成革命團隊,而由師父在
幕後作理論指導。這不是左派知識份子幻想中最理想的革命模式嗎?這是電影,
所以你們可以採最爽的設定來拍!
於是,真正的大英雄誕生了。香蕉俠與芭樂俠開始以設計過的服裝、符號、
招式大行其俠,得到國人與世界矚目,並且由破報相關企業推出了周邊商品,大
賣特賣。他們喚起──或者煽動了國人一同向萬惡的美帝資本主義抗爭。來台負
責向政府施壓的美商代理人一個個都被剝光塞芭樂,政府相關單位的有心人也終
於能硬了起來,抵抗上面自私自利的大官、政黨勢力;各種媒體和叩應節目自然
是毀譽兩極,然則天下大亂、形勢大好,本來就是要這樣,不是嗎?而且香蕉芭
樂雙俠每有過份的、輕率的舉動,導師們也都可以將他們拉回正軌,他們也能受
教,這就是東方式英雄比西洋超人優越的地方啊!當然,愛情和床戲也是不可少
的,雙俠的異能換一個方法來用,多厲害!而這當然也成了情色談話節目最高潮
的話題!
影片最後,當然要安排一個大決戰,但我們都知道人最大的敵人不是別人是
自己,雙俠現在面對的是軍警雙方有史以來最強力的圍捕,以及許多不認同他們
的社會大眾的敵意。這次官方請出了國府時代總統府內隱藏最深的武學大師、道
法大師的傳人,他們的觀念和意識型態並不全然吻合官方,他們甚至也能理解雙
俠,但根本價值觀的岐異終讓他們挺身而出!決戰結果,自然是各有損傷、不分
勝負,因為我們這還是人民內部矛盾,兩邊為的都是正義,沒有升格到你死我亡
的程度。但是,政府抓不到雙俠,可以抓雙俠身邊、背後的人!於是導師被捕了
──並且,因為本來可以避免的雙俠的衝動,有一兩個重要的導師或同志被誤殺
了!他們本來就算被抓也不會死的!
這一仗的挫折,帶給了革命運動一大亂流,台灣社會的分裂也好像暫時平靜
了下來,雖然明眼人都知道更大的還在醞釀──因為香蕉芭樂還沒死!香芭雙俠
(這簡稱好爛)經此大敗,一時間自然要悔恨傷逝,懷疑自己做的是否真的是對
的;但假以時日,他們的思想覺悟與革命意識也會變得更深刻、成熟。下一步,
雙俠何時要復出?他們要怎樣回應仍然渴望有雙俠帶領的農村反抗運動,以及革
命團體內部的異議份子?他們的真實身份會不會被官方、媒體揭曉?一定會揭曉
的,但揭曉後怎麼辦?請看續集!
(要有這樣一部國片,肯定比什麼文藝片紀錄片都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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